《走向中立：瑞士史》：阿尔卑斯山的生存智慧，永久中立国玩转地缘政治的奥秘

今天要为您解读的书叫《走向中立：瑞士史》。

作者是法国国家科学院研究员克莱夫· H ·彻奇和美国加州大学欧洲史教授伦道夫· C ·海德。

瑞士全称瑞士联邦，位于欧洲中部，国土面积约4.1万平方公里，仅相当于我国重庆市的一半。而且在这不大的面积中，山地占据70%，剩下的30%则属于高原。可以说，这是一个由大山和高原构成的欧洲小国。

别看面积狭小，瑞士内部的文化和地域多样性可不比其他国家逊色。举个例子吧，瑞士全国被划分成20个州和六个半州。什么叫半州呢？简单说，是将一个完整的州一分为二。分家的原因有很多，包括信仰不和、风俗不同。你像巴塞尔原本就是一个州，可是因为城乡矛盾突出，分裂成了两个半州。从此城里人过城里人的，乡下人过乡下人的，谁也别碍着谁。

多样性还体现在语言方面。你知道这个小小的国家有多少种官方语言吗？四种：德语、法语、意大利语以及列托·罗曼什语。此外还有大约10%的人说其他语言，英语在瑞士也十分通行。这简直是一个语言联合国啊！

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瑞士会涌现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物。18世纪，法国启蒙运动思想家卢梭在瑞法边境的日内瓦出生并长大；德国物理学家爱因斯坦从瑞士苏黎世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卡尔·荣格生于瑞士，能和德国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谈笑风生，并且独创心理分析学；戈达尔18岁才从瑞士移居巴黎，但没有任何不适应，他投身法国电影新浪潮运动，成为大导演。这些具有跨国色彩的文化互动，对瑞士人来说稀松平常。从很久远的时候起，他们就形成了这种多元并存、能合能分的相处模式。

今天我要讲的这本《走向中立：瑞士史》，作者就描绘了这个国家独特的演变之路。我的讲述将分成三个部分进行：

第一部分，地缘环境和瑞士邦联的诞生；

第二部分，小而强的中欧国家；

第三部分，历经考验，走向永久中立。

好，现在开始讲第一部分，地缘环境和瑞士邦联的诞生。

一个国家的历史，会受到地缘环境的深刻影响，对瑞士来讲尤其如此。瑞士可以按照地形划分成三大区域，也就是北部的汝拉山区、南部的阿尔卑斯山区，以及夹在这两条山脉之间的高原，俗称中部高原。山区陡峭崎岖，不适宜生存，所以自古以来，人类主要在中部高原活动。今天，瑞士的大城市如日内瓦、苏黎世、伯尔尼，几乎都坐落于中部高原。

瑞士还是两条大河的发源地。第一条是欧洲第一大河莱茵河，它从阿尔卑斯山北麓出发，向西北流经法国、德国，最后在荷兰注入北海。另一条叫罗纳河，它的源头就在莱茵河附近，但流往西南方向，经法国注入地中海。此外，瑞士东北部还有几条多瑙河的支流，如茵河、波河等。

南北是崇山峻岭，中间是高原，其间又有河流纵横，瑞士的地形于是被切割得非常破碎。这导致了一个现象，在古代，凡是统治瑞士的部落或民族，都很难形成统一的中央权威。

根据历史记载，最早来瑞士的是凯尔特人的一支——海尔维蒂人。他们于公元前400年左右从多瑙河流域移居中部高原，繁衍生息。300多年后，日耳曼部落向西南方向扩张，不断挤压海尔维蒂人的生存空间。怎么办？这时候，邻居罗马人趁机提出，只要海尔维蒂人表示臣服，强大的罗马军团就能保证其安全。就这样，罗马人成为海尔维蒂人的庇护者。罗马人把这片区域称作海尔维西亚。

公元前27年，奥古斯都创立罗马帝国，正式吞并了海尔维西亚，其土地被切割成好几块，分给不同的行省。至此，瑞士被罗马统治了300多年。

那么，瑞士在罗马帝国中处于什么位置呢？一句话概括，既重要也不重要。说它重要，是因为罗马人要进入欧洲腹地，必须翻越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绵延起伏，平均海拔约3千米，直接翻越难度很大，人们通常选择易于通行的山口，而这些山口大多在瑞士境内。所以瑞士是罗马帝国统治欧洲腹地的重要通道，不容有失。那怎么又说它不重要呢？这是因为瑞士资源匮乏，既没有大片田地，又没有煤矿、银矿，所以罗马人的战略是在这里设若干据点，铺几条路，保持道路畅通就行了。

这可不是罗马人一家的做法。进入中世纪后，统一的罗马帝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王国。当时的瑞士西部归法兰西王国，东部归德意志王国，这两个王国的统治手段同罗马帝国如出一辙。拿德意志来说吧，公元961年，德意志国王奥托一世率军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帮助罗马教皇平定叛乱。教皇投桃报李，亲自为奥托加冕，授予他神圣罗马皇帝的称号。这形成了一个传统，德意志国王想获得皇帝头衔，就要前往罗马接受教皇加冕，而去罗马必须翻越阿尔卑斯山。于是德意志人采取了跟罗马人相同的策略，保持瑞士的畅通，当然也仅限于此，大规模经营他们是没有兴趣的。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瑞士只是名义上臣服，实际上很少受中央政府的管辖。那瑞士内部是什么情况呢？简单说就是封建领主各自为政。瑞士的封建领主有两类，一类是法兰西国王或德意志国王分封的地方贵族，这些贵族只需要向国王效忠，并承担一定的义务，就能在领地内我行我素，举凡行政、司法、税收、军事等各项权力，都由封建领主自己掌握。另一类封建领主是主教，罗马帝国后期，天主教在瑞士广为传播，罗马教廷趁机设立七大主教区，包括瑞士西部的日内瓦、洛桑北部的巴塞尔等。主教区的主教由罗马教皇任命，主教们也只服从教皇，教区内部事务，世俗政权无权过问。从这一点看，主教的权力比一般的封建领主还大。

封建领主的领地大多集中在中部高原，这里水系发达，适合开垦种植。山区尽管崎岖，但是夏季青草遍野，有利于开展畜牧业。有了粮食和肉类，封建领主拿去交换丝绸、瓷器等奢侈品，促进了商贸繁荣。中世纪瑞士有许多市镇，它们规模不大，但分布广泛，今天的苏黎世就是从小市集发展起来的。

当时的外部环境也让封建领主能够相对自由地发展，因为环顾四周就没有野心勃勃的大国。南方的意大利自罗马帝国覆灭后，逐渐分裂成好几个城市国家，如米兰、威尼斯、那不勒斯，他们忙于互斗，无暇扩张。东边的德意志王国从13世纪中叶起急剧衰落，权力分散到各邦诸侯手中，诸侯只关心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对统一德意志都没有兴趣，哪还有闲心管你。瑞士西边的法兰西也好不了多少，法国同样是封建领主林立，他们名义上服从法王，实际上只顾自己，以至于法王只能对巴黎及周边地区实施有效统治。

总之，中世纪欧洲的地缘格局同瑞士地形高度相似，那就是极其破碎，想找一个能号令全欧洲的中央权威，不好意思，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国与国之间的联系淡化了，反倒是城市和城市的联系更加频繁紧密，瑞士就非常典型。例如今瑞法边境的日内瓦，就同法国有着密切往来，从日内瓦到里昂、香槟，再到比利时安特卫普，构成了一张绵延上千公里的商贸网络。靠近德意志的苏黎世，与今德国施瓦本地区融为一体，其贸易通道经过慕尼黑，延伸至东欧各城市。另一座城市巴塞尔，恰好位于瑞、法、德交界处，既可以朝北抵达汉堡，又可以向西南抵达西班牙的巴塞罗那。至于意大利北部各城市，更是同瑞士打得火热。

城市的兴起改变了统治结构。14世纪初，瑞士已经有约200座城市，他们的领导者要么是由封建领主转变的市民领袖，要么原本就来自市民阶层。这些新贵掌控城市，并且获得了高度自治权，相互间既合作又竞争。

然而，新贵们并不能高枕无忧，因为外部环境的变化逐渐对城市的独立性构成威胁。威胁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哈布斯堡家族。11世纪时，一名德意志的伯爵取得瑞士北部的一小块领地，并在那里构筑城堡。有一天，伯爵看见一头雄鹰正站在城墙上，于是他用德语里的雄鹰一词，也就是哈布斯为城堡命名，他的家族则被称为哈布斯堡家族。所以说，刚开始，哈布斯堡家族只是瑞士的诸多封建领主之一，并不显眼。转折发生在1273年，当时德意志王位出现空缺，而各邦诸侯矛盾重重，互不买账。最终，德意志诸侯推举了一个都能接受的人——哈布斯堡家族的鲁道夫一世为国王。鲁道夫一世当选后积极扩张，将奥地利变成自己的领地，哈布斯堡家族的重心随之转到奥地利。在之后100多年里，哈布斯堡家族通过政治联姻，将今天的瑞士、德国、奥地利、捷克、匈牙利等悉数纳入其领地，其家族首领还在教皇的授权下垄断神圣罗马皇帝称号，成为当时欧洲唯一拥有皇帝头衔的人。

这让瑞士新贵们觉得，王权的增长势必会侵害到地方自治权，怎么办？唯有联手。1291年，中部高原的三个地区——乌里、施维茨和瓦尔登组成邦联，其中的施维茨被用来为邦联命名，即SWIZERLAND，瑞士，意思是施维茨及其周边领地，瑞士邦联由此形成。随着伯尔尼、苏黎世、卢塞恩等重要城市加盟，邦联日益壮大。

哈布斯堡家族当然不干了。1386年，哈布斯堡家族的利奥波德公爵率6000骑兵进攻瑞士，与之对阵的是瑞士邦联1500名步兵，双方实力悬殊，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瑞士步兵依托山地和森林，神出鬼没，打得哈布斯堡骑兵惨败，主帅利奥波德阵亡。此后，哈布斯堡家族又发动过几轮进攻，也均以战败告终。这一系列胜利具有决定性意义，那就是瑞士邦联获得独立，哈布斯堡家族则被赶出老家，只能扎根奥地利。今天，雄伟的哈布斯堡依然矗立于瑞士北部，供游客游览，但它早就不属于哈布斯堡家族了。

同哈布斯堡家族的斗争，也孕育了瑞士人的民族观念，这集中体现在威廉·退尔的故事中。据说他是一位优秀猎手，并且最早起来反抗哈布斯堡家族，正是在他的带领下，瑞士人民多次击退哈布斯堡大军，威廉·退尔于是成为瑞士民族英雄，并被尊为瑞士国父。现代历史学家认为，威廉·退尔和罗宾汉一样，只是个民间传说虚构出来的人物，但重要的不是这个人是不是存在过，而是当时的人需要塑造这样一位英雄来凝聚人心，共同抗争，这反映了瑞士民族意识的觉醒。

无独有偶，18世纪德国文学家席勒创作的剧本《威廉·退尔》，19世纪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将其改编成同名歌剧，他们也都是有感于自己的国家四分五裂，希望出现威廉·退尔那样的人完成统一。从这个角度说，瑞士作为一个国家，其实出现的很早。15世纪中叶，德国、意大利还处于分裂状态，法国刚刚打赢英法百年战争，获得了独立，但内部仍然是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整合尚需时日。这就给了瑞士邦联崛起的机会。

我的讲述将进入第二部分，小而强的中欧国家。

如果回到中世纪欧洲，我们将会发现，瑞士邦联的政治体制显得非常特别，它没有国王，也没有中央政府。加入邦联的城市和乡村叫做州，每个州都是独立的政治实体，拥有高度自治权，行政、司法、外交等都不受干涉。如遇重大事务，各州选派两名代表参加邦联会议进行商讨。不过，邦联会议作出的决定不具有强制力，各州仍然保有行动自由。比如在对待哈布斯堡家族的问题上，就不是所有州都步调一致的，像苏黎世一度出于私利，同哈布斯堡家族结盟，对抗邦联军队。其他州也各有各的利益，基本规律是西部各州偏向法国，东部各州偏向德国，南方自然跟意大利靠得更近，这逐渐形成了今天瑞士的法语区、德语区和意大利语区。

当然，分歧归分歧，有一条底线每个州都是遵守的，那就是绝不能因利益分歧而导致邦联瓦解。这是因为单个州太弱小了，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抵御周边的强势政权，保证各州的独立性。这在瑞士邦联同勃艮第公国的对抗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勃艮第位于法国东部，与瑞士和德国接壤。作为法兰西封臣，他本应服从法王，可历代勃艮第公爵都渴望摆脱法王，能独立发展。在英法百年战争中，勃艮第帮助英国人给法国制造了不少麻烦。1467年，大胆查理继承勃艮第公爵，从这个绰号就能看出，此人野心勃勃，且行事果断。果然，凭借卓越的军事才干，大胆查理多次击败法王和哈布斯堡家族，占据了包括今法国东部和北部、德国西部以及比利时、荷兰等广大领土，勃艮第公国一跃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所谓树大招风，大胆查理的积极扩张政策引起了周边政权的忧虑，法国和德国不用说，连瑞士邦联都感受到了威胁，尤其是位于勃艮地东南方的伯尔尼州，时刻担心大胆查理会把手伸过来。共同的敌人使得瑞士邦联、法国和哈布斯堡家族放下恩怨，联合起来，针对勃艮第公国发动了一系列攻势。1477年初，瑞士军队在法国南希大胜勃艮第军队，大胆查理阵亡，勃艮第公国解体，领土被法国和哈布斯堡家族瓜分，瑞士人则赢得了英勇善战的名声，这为他们打开了一条发财致富的道路——当雇佣兵。

这里先介绍下背景，在中世纪，欧洲多数国家还没有建立常备军制度，一旦打仗，士兵依靠临时征募，另一个靠雇佣。大胆查理的军队中就有不少雇佣兵，而瑞士人凭借在战争中的优异表现，在雇佣兵市场上越来越抢手。1481年，法王雇佣了6000名瑞士人，1495年，法军中的瑞士雇佣兵超过2万，连法王的随身亲兵都是瑞士人，俗称瑞士卫队，这成为一种惯例，直到路易16统治时期，王室安全仍然由瑞士卫队负责。法国大革命爆发后，路易16众叛亲离，瑞士卫队却始终保持着忠诚，最终惨遭屠杀。

意大利也喜欢瑞士士兵，威尼斯、米兰、佛罗伦萨等城邦都雇佣了不少瑞士人，罗马教皇还组建了一支瑞士近卫队来保护教廷。那么，瑞士雇佣兵到底强在什么地方呢？答案是步兵方阵。瑞士士兵手持长矛或长戟，再配以弓箭手、火枪手组成一个个方阵，这些方阵可以根据战场情况灵活搭配，无论是防御还是进攻，都能发挥强大战斗力。在第一次意大利战争中，法王查理八世正是凭借瑞士的步兵方阵，击败了意大利城邦、奥地利及西班牙联军。这一战绩给意大利政治思想家马基雅维利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君主论》《论战争艺术》等著作中，他给予瑞士雇佣兵高度评价。

就这样，瑞士雇佣兵名满欧洲，各国君主争相聘用，以至于出现交战双方均为瑞士士兵的情况。那么，瑞士邦联对此持什么态度呢？四个字：积极鼓励。这是因为瑞士资源匮乏，在对外贸易中长期充当中间商角色，赚一点差价，而雇佣兵是少数受欢迎的瑞士商品之一，就当是输出劳动力了。据统计，到16世纪末，约5万名瑞士男子充当雇佣兵，占总人口5%，瑞士也借此积累了大量资本。

瑞士人将资本投入到手工制造业，金银锻造、珠宝加工及钟表制作，都是在这期间发展起来的，尤其是瑞士钟表，堪称独步天下，至今代表着行业最高水平。除了资本投入，瑞士钟表业得以崛起还有个原因——法国工匠涌入。怎么会有那么多法国人移居瑞士？这就要讲到宗教改革运动了。

1517年，德意志教士马丁·路德公开抨击罗马教皇，掀起宗教改革运动。从此基督教世界分裂为天主教和基督新教，双方在思想和政治领域都展开了激烈争斗。1535年，法国宗教改革家约翰·加尔文受政府迫害，逃往瑞士巴塞尔。此后，加尔文辗转来到瑞法边境的小城日内瓦。期间，加尔文不仅撰写《基督教要义》等著作抨击天主教，还说服日内瓦政府依照其宗教主张统治日内瓦。一时间，日内瓦成为基督新教的中心。由于法兰西国王以天主教捍卫者自居，极力打压新教，于是法国新教徒纷纷移居日内瓦，他们带来了钟表技艺和纺织工艺，有力地促进了瑞士经济。

随着天主教和新教的冲突愈演愈烈，加上纷繁复杂的国际矛盾，终于酿成了一场将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等欧洲主要国家悉数卷入的大战，史称30年战争。周边战火连绵，瑞士联邦如何应对呢？各州达成共识，瑞士国小民穷，绝不能主动参与大国角力，以避免祸端。所以战争期间，瑞士邦联与各方均维系着贸易往来，提供雇佣兵和军需品，还经常居中调停。1648年，交战各方签订了《威斯特伐利亚合约》，30年战争结束，瑞士的中立态度也得到了列强肯定。此后瑞士不再同他国缔结军事盟约，瑞士作为中立国的国家战略至此确立。

30年战争让欧洲各国饱受重创，倒是瑞士因免于战火，农业、制造业、金融业都得到了发展。18世纪中后期，1/3的瑞士人从事制造业，瑞士已是欧洲最富裕国家之一。

瑞士在启蒙运动中也扮演过特殊的角色。法国思想家伏尔泰因抨击天主教会的腐败愚昧、波旁王朝的专制统治长期流亡，晚年，他寄居瑞士小镇凡尔纳，撰写了《哲学辞典》《老实人》等著作。另一位启蒙运动健将让·雅克·卢梭则在日内瓦出生并长大，一直以日内瓦公民自居，他在《社会契约论》中勾勒的理想社会，就是以日内瓦为蓝本的。

法国大革命前夕，法国财政总监雅克·内克尔同样生于日内瓦，他靠经营银行起家，得到法王路易16的赏识，被委以重任，召开三级会议来解决王室的财政危机，就是内克尔向路易16提出的。1789年5月，三级会议在凡尔赛举行，但会议进行的并不顺利，路易16于7月12日将内克尔解职，并调动军队试图镇压，这激起了公愤。内克尔被解职后仅两天，巴黎人民发动起义，攻陷巴士底狱，法国大革命爆发了。可以说，内克尔这个瑞士银行家的去留成了引爆革命的导火索，这恐怕是瑞士人没有想到的。

更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法国大革命的浪潮很快席卷而来，深刻地改变了整个欧洲，瑞士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第三部分，历经考验，走向永久中立。

我就来讲述近代以来的瑞士历史。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引发全欧保守势力的反弹，英国、普鲁士、奥地利等组织反法同盟镇压革命，瑞士则遵循传统，保持中立。但这没能让他远离漩涡，相反，靠近瑞法边境的日内瓦最先受到冲击，激进派追随法国革命者的脚步，推翻旧制度，制定新宪法。1798年，日内瓦更是加入了新生的法兰西共和国，成为法国的一部分。

这只是开始，拿破仑随即指挥法军发起攻击，面对战斗力爆表的敌人，瑞士邦联土崩瓦解。此后，拿破仑扶持了一个傀儡政权——海尔维第共和国。从性质上讲，海尔维第共和国是拿破仑强加给瑞士人的，是法国压榨瑞士的工具。例如，共和国征召了约3万人加入法军。所以，在1803年到1815年的拿破仑战争中，随处可见瑞士士兵的身影。当然，他们不再是拿薪水的雇佣兵，而只是给拿破仑卖命的炮灰，其中许多人战死在异国他乡。

不过事情还有另一方面，海尔维第共和国实行中央集权制，中央政府掌握行政权、立法权和司法权，各州下降为省级行政单位，不再是独立的政治实体，这是瑞士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中央政府。拿破仑倒台后，瑞士摆脱了法国控制。1815年，各州派代表制定宪法，正式采用瑞士联邦为国名，首都定在了伯尔尼。新联邦跟之前的邦联最大的区别在于，国会成为常设机构，承担了一部分中央政府的职责。

与此同时，欧洲列强召开维也纳会议，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列强一致承认瑞士为永久中立国，以遏制法国向东扩张。维也纳会议还为瑞士划定了边境线，并延续至今。1848年，瑞士联邦又颁布了新宪法，史称1848年宪法。该宪法规定，瑞士采取三权分立制度，联邦议会拥有立法权，联邦法院行使司法权，行政权则归联邦委员会。这个联邦委员会由七名委员组成，分管财政、外交、国防等，他们集体构成了国家元首，所以瑞士的国家元首不是一个，而是七个。

作者认为，这体现了瑞士人的政治智慧，他们既需要一个中央，又不希望权力过分集中，于是采用了联邦制。各州把税收、外交、国防等交给联邦政府，自己则依然保有警察、教育、卫生等权利。宪法也明文规定，只要联邦宪法不加以限制，州便可以行使自主权；只要州未将权力委任给联邦，便可以行使一切权力。州的独立和自由始终是瑞士联邦的立国根基。

联邦制对瑞士的推动作用是显著的，联邦政府统一货币、度量衡和税率，整合了国内市场，同时消除关税壁垒，加入英国主导的全球贸易网。英国工业革命的成果大规模扩散，在机械、化工、电力等新兴产业的带动下，瑞士生机勃勃。随着铁路网的铺开，人和货物可以很方便地穿越瑞士的崇山峻岭，抵达巴黎、维也纳、柏林、米兰等国际大都市。这意味着瑞士已全面融入欧洲经济。

文化上同样如此，20世纪前后，瑞士涌现出众多具有世界性影响力的文化巨匠。比方说费迪南德·索绪尔，他在日内瓦大学学物理和化学，在德国莱比锡大学学历史语言学，还活跃于巴黎学术圈，索绪尔将语言学发展成一门独立学科，因此被认为是现代语言学奠基人，他的理论至今被语言学家奉为圭臬。稍晚出生的卡尔·荣格则是心理学家、精神病学家，他发展和深化了弗洛伊德的学说，荣格首次将人的性格区分为内向和外向两类，并且提出集体无意识概念，认为每个人的言行都由其所处群体塑造。荣格创立的心理分析学，对文学、历史学、人类学都产生了极大影响。

外交方面，瑞士联邦仍然奉行永久中立政策。从19世纪中期开始，欧洲局势动荡，意大利独立战争、普奥战争、普法战争你方唱罢我登场，列强对海外殖民地的争夺也进入白热化阶段。20世纪上半叶更是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瑞士的邻国悉数卷入，唯独他免于战火。这就有意思了，瑞士究竟有什么秘诀，让势不两立的交战各方都承认其中立地位，不把他拖入战争的呢？

这首先得归功于瑞士贯彻永久中立的决心。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欧洲各国已是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嗅到危险气息的瑞士政府立刻向各国宣布，坚决捍卫100多年来的中立政策，不倒向任何一方，也不允许他国军队取道瑞士。二战中，瑞士持相同立场，既不加入轴心国，也不加入同盟国。而且瑞士的中立政策是以军事实力为后盾的，两次世界大战中，瑞士都进行了高效率的全民总动员。举个例子，1939年9月1日，纳粹德国进攻波兰，二战爆发三天后，瑞士就组织了40万士兵开赴边境，防守各处关隘和要塞。鼎盛时瑞士军队总人数达到85万，当时瑞士总人口是多少呢？400万，也就是说，超过20%的人在服兵役，这个比例远高于英、法、德等参战国。加上历史上瑞士雇佣兵享有盛名，谁想进攻瑞士都得掂量掂量。

还有一个因素，瑞士境内山脉连绵，易守难攻，何况瑞士资源贫乏，付出很大代价攻占他却所得寥寥，实在是不划算。相反，留着瑞士对参战国倒是有好处，什么好处？这就要讲到大名鼎鼎的瑞士银行了。瑞士的银行业起源于19世纪中期，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走向鼎盛。这是因为各国政府、富豪纷纷把钱款存入保持中立的瑞士银行，这样无论自己国家在战争中是赢是输，财富都是安全的。瑞士银行对纳粹德国还有特殊用途，二战中国际金融市场掌控在英美手中，纳粹无法染指，他只能通过瑞士银行洗钱和贷款。例如，瑞士银行曾贷款给纳粹德国1.5亿瑞士法郎，以换取边境安宁。对此，同盟国自然是不满的，但只要瑞士不是直接与纳粹合作，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二战后瑞士并未遭到清算，反而获得了高速发展。

战后的欧洲百废待兴，可英、法、德各国都饱受重创，短时间内难以承担起重建的任务，只有瑞士保存了完备的工业体系，并且积累了大量资本，于是他抓住机会，从欧洲各国那里接了大量订单，开足马力生产。同时，瑞士银行向各国提供优惠贷款，用于重建欧洲。到20世纪60年代，瑞士已是发达国家，制造业、服务业都得到了长足发展，金融业的表现更是引人注目。据统计，从1947年到1987年，瑞士银行的营业额增长了37倍，瑞士已成为世界第四大金融强国。联邦政府也建立了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使瑞士迈入福利国家的行列。

外交方面，瑞士继续秉持永久中立政策，这使他经常能在国际事务中扮演调停的角色。比如在二战后发生的一些地区性战争中，交战各方通常会在瑞士日内瓦举行谈判，签订合约，联合国欧洲总部也设在日内瓦。不过，在是否要完全融入欧洲的问题上，瑞士人比较矛盾。一方面，欧洲的稳定和繁荣当然对瑞士至关重要，所以它与欧洲各国都有贸易协定；另一方面，瑞士又希望保持一定的独立性，所以他迟迟不加入欧盟，也不加入欧元区，至今瑞士还在发行自己的主权货币——瑞士法郎。

作者认为，这与瑞士联邦中立国的定位是相符的，也反映出瑞士人热爱独立和自由的传统，而瑞士正是借此立足于国际社会。所以中立将是一项长期坚持的国策，不会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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