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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门阀政治》深度剖析东晋时期门阀士族如何深度掌控朝政,左右王朝兴衰沉浮的独特政治生态。

铛铛铃2025-09-11历史488人已围观

简介

今天为你解读的这本书叫《东晋门阀政治》,作者是已故历史学家、原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田余庆。

作为一个偏安南方的小朝廷,东晋存世不过100余年,但在政治方面,东晋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它实行的门阀政治,在中国历史上既没有先例,也没能延续,堪称独一份。

所谓门阀,指那些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也称为士族。它形成于东汉中后期,到了汉末三国,士族具有很大能量,连曹操这样的枭雄也要依靠他们。至于晋朝的创立者司马氏家族,本身就是士族,他们能取代曹魏政权,很大原因就是得到了其他士族的支持。不过那时候的士族只能影响朝政,决策权仍在皇族。

到了东晋,情况发生了变化。一方面,士族们坚持皇帝只能由司马氏家族担任;另一方面又不允许皇帝掌握实权。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一两家士族把皇帝架空,然后共同掌权,一家衰落了,还有另一家接替。纵观2000年帝制史,这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不夸张地说,东晋历史上11位皇帝几乎全是傀儡。

东晋灭亡以后,南朝的四个政权宋、齐、梁、陈虽然个个短命,但皇帝拥有的权力,也不是东晋皇帝能比拟的。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历史条件,造就了这空前绝后的门阀政治呢?下面要讲的这本《东晋门阀政治》,详细探讨了这一特殊的政治形态。

本书出版于1989年,一问世就受到学术界的好评。此外,作者进行过两次修改,使本书成为魏晋历史领域的经典。更可贵的是,这本书论述精彩,见识出众,也受到了历史爱好者的追捧,所以出版至今30多年,长销不衰。

接下来,我将分为三个部分来讲述这本书:

第一部分,东晋门阀政治的形成;

第二部分,门阀政治遭遇的三次重大危机;

第三部分,门阀政治的基本规则和它的消亡。

好,现在讲第一部分,东晋门阀政治的形成。

公元279年,西晋灭东吴,天下重归一统。可好景不长,不久西晋爆发了内乱,前后有八个诸侯王参与,史称“八王之乱”。最终东海王司马越胜出,他于306年立傀儡皇帝晋怀帝,改年号永嘉,独揽大权。

刚稳住内部,司马越就要面对外部的压力。八王之乱期间,北方的匈奴贵族刘渊趁机叛乱,建立前赵政权,占据了长安、洛阳以北的大片地区,对西晋政权构成了直接威胁。为此,司马越采取依托徐州,固守洛阳的战略,将主力部署在中原一带,防备敌人南下。同时,他委派司马睿渡过长江,控制江东地区。此举的用意是什么呢?司马越又为什么会选中司马睿呢?

这就要引出东晋第一大士族琅琊王氏。据史料记载,控制江东是琅琊王氏的王敦、王导兄弟提议的。他们认为江东没有遭受过战乱,比较富庶,可以为驻扎在中原的司马越提供后勤保障。而如此重要的地方,当然要派信得过的人去镇守,谁呢?王氏兄弟出自琅琊郡,也就是今天的山东南部,而司马睿的封国恰好在琅琊,世称琅琊王,双方的关系十分密切。所以王氏兄弟举荐的自然就是司马睿,这也得到了司马越的首肯。

永嘉元年秋,司马睿携王导渡过长江抵达建康,也就是现在的南京。这一年,司马睿30出头,他绝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将会逆转。

永嘉5年,司马越病死,十余万禁军被前赵大军歼灭,洛阳、长安相继陷落,史称永嘉之乱。皇室、宗亲、世家大族要么被杀被俘,要么四散奔逃,西晋灭亡。于是,作为少数躲过这场劫难的皇族,司马睿幸运地成了皇位继承人。公元317年,司马睿在建康称帝,这就是晋元帝,这拉开了东晋王朝的序幕。

打一开始,晋元帝就没多少实权,这从当时流行的一句谚语“王与马,共天下”中就能看出端倪。这句话的意思是,东晋的江山是琅琊王氏跟司马氏家族共有的。注意,所谓“王与马”,王还排在马的前面,这说明在民间看来,琅琊王氏的权势已然超过了司马睿这个皇帝。

这种格局是由双方的声望、能力和资源决定的,在这些方面,琅琊王氏都要远远胜过晋元帝。曹魏年间,琅琊王氏就已经是名门望族,他们在家乡编织了庞大的宗亲网络,不少子弟又在朝廷身居要职,两相呼应,成为琅琊的第一家族。当司马睿的曾祖父获得这片封地的时候,王室早已根深叶茂,司马氏要想当好诸侯,就必须依靠王室。为此,司马氏采取联姻策略,世世代代与王室通婚。可以看出,所谓的通家之好,实质是司马氏有求于王室而进行的攀附与拉拢,双方的地位其实是不对等的,王氏要明显强过司马氏。

这种关系在渡江之后得到了延续。首先,派司马睿镇守江东,就是王氏兄弟王敦和王导的主意,他们还动用家族关系,极力促成此事。所以没有王氏兄弟,司马睿连南渡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当上东晋的开国之君了。

过江后要站住脚跟,仍然得靠王氏兄弟。史书记载,司马睿刚到建康时待了一个多月,都没什么人来拜访,显然江东士族不买他的账。关键时刻,是王导出面利用自己的士族身份,结交江东士族,取得了他们对司马睿的信任。另一方面,永嘉之乱后,不少北方士族渡江避难,又是王导居中协调,获得了他们的支持。

与此同时,王导的兄弟王敦统领军队,在长江中上游地区征战,为司马睿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军事支撑。田余庆先生认为,王氏兄弟的努力,对司马睿称帝具有决定性作用。要知道,当时南渡的诸侯王前后多达五人,史称“五马渡江”。这五马中论才能、论声望,司马睿都不算出挑,可问题是,只有他在王氏兄弟的帮助下,得到了士族的集体拥戴,另四人则因为得罪士族,没能有所作为。所以你看,这半壁江山其实是琅琊王氏搞定的,司马睿只是顶着个CEO的名头,这就难怪东晋建立后,王导担任丞相把持朝政,王敦手握兵权领兵作战,两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相互配合,王氏子弟也遍布朝廷内外,垄断了重要职位。

琅琊王氏这个大士族把持朝政,这就是门阀政治的雏形。而既然是雏形,那也意味着它内部还存在着不稳定因素。这个不稳定因素不是别的,正是琅琊王氏的一家独大。可以设想,如果这种情况延续两三代人,王氏会不会像曹氏取代东汉、司马氏取代曹魏那样取代东晋呢?新生的门阀政治要延续,必须进行调整。那么第二部分我就来讲它是如何做到的,其中最重要的是,东晋士族克服了三次重大危机,从而巩固了门阀政治这一政治形态。

先说第一次重大危机,王敦两度叛乱。

首先对琅琊王氏一家独大感到不满的是晋元帝司马睿。他本是王氏兄弟扶上位的,可人性就是这样,一旦登上皇位,就不想做傀儡。所以晋元帝开始削弱王氏兄弟的权力,矛头很快指向了手握兵权的王敦。当时王敦据有扬州、荆州、江州等地,一条长江都被他控制了,如果王敦有异心,朝廷是毫无抵抗力的,这如同一把利刃,悬在了晋元帝的头上。于是晋元帝命御史中丞刘伟镇守淮阴,中州都督戴渊镇守合肥,名义上是防备前赵大军,实际上是占据这两个战略要地,监视王敦。晋元帝的如意算盘是先制住王敦,再慢慢剥夺兵权。可没想到,王敦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他打出“清君侧”的旗号,从武昌发兵,击溃了刘伟和戴渊的军队,刘伟逃走,戴渊被杀。晋元帝想制约权臣,刚迈出一小步就被扼杀了。一年后,晋元帝郁郁而终。

继位的晋明帝对王敦就更忌惮。相应的,王敦的野心日益膨胀,不满足在幕后操纵皇帝,而起了篡位的念头。324年,王敦再度造反,这次他遭到了朝野内外的有力阻击。不久,王敦病死,叛乱平定。

王敦两次起兵,为何一次成功,另一次却身败名裂呢?田余庆先生认为,这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东晋士族的整体态度。东晋士族不希望皇帝掌握实权,所以王敦第一次清君侧,他们默许了。可士族也不愿意琅琊王室进一步做大,因为这破坏了士族之间的权力格局。王敦试图推翻朝廷的举动,更是犯了大忌。对此,王敦的兄弟、丞相王导有着清醒的认识。王敦前一次起兵,他是支持的,王敦大军能顺利进入建康,就离不开他的配合。而对后一次起兵,王导并不赞同,他出任大都督镇压叛乱,这样做也保全了琅琊王氏。果然,王敦死后,王导仍然屹立不倒,他执掌朝政20余年,死后葬礼规格等同于汉代名臣霍光。换言之,朝廷认可了他稳固政权、辅佐朝政的功绩,而琅琊王氏,也始终是东晋实力最强大的士族之一。

除了王导,另一家新崛起的士族,也对平定王敦之乱起到了重要作用,那就是同样来自山东的高平郗氏,其代表人物是郗鉴。西晋时,郗鉴做过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永嘉之乱爆发后,郗鉴率领郗氏宗族进山避难。后来晋元帝任命郗鉴为兖州刺史,晋明帝继位后,又派他驻守合肥,填补戴渊被杀后留下的坑。和前任戴渊不一样,郗鉴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由于饱受战火,大量农民流离失所,沦为流民,有能力的士族就把他们组织起来加以训练,以流民帅的身份进行统御,郗鉴正是流民帅之一。另一位东晋名将祖逖,也是流民帅出身。为了保卫宗族,流民帅没少打仗,积累了相当的军事经验。

王敦再度造反,东晋朝廷能依赖的军事力量,就是郗鉴的流民武装。郗鉴还辅佐大都督王导指挥调度,征召各地军队擒王,这才彻底制服了王敦。战后,郗鉴因功获封高平侯,高平郗氏从地方士族跃升为一流士族。这其中当然有晋明帝的推举,他的用意很明显,以高平郗氏分琅琊王氏的权。王室对朝政的垄断被打破。不过仅仅靠郗氏还不足以同王室抗衡,晋明帝又引入了另一股势力——颍川庾氏。晋明帝的皇后庾文君就出自颍川庾氏,而任用外戚、加强皇权,正是东汉以来的常规操作。这样,庾氏兄弟庾亮、庾冰等人平步青云,逐渐形成了琅琊王氏、高平郗氏和颍川庾氏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

不过随着晋明帝于325年逝世,这一政治平衡又打破了。继位的晋成帝年仅四岁,只能由母亲太后庾文君摄政。这样一来,庾氏挟天子以令诸侯,势力超越了王氏和郗氏,这引起了后者的不安。怎么办?只有联手王氏,两家开始接近,子弟频繁交往。郗鉴还把女儿嫁给了王导的侄子王羲之,朝野内外,形成了王氏和郗氏共同抵御庾氏的局面。晋成帝在位17年,双方明争暗斗,但斗而不破,保持了政治平衡。不过随着王导和郗鉴相继谢世,王氏和郗氏的势力衰退,庾氏眼看就要一家独大,这就需要出现新的士族与之抗衡。

不过随着王导和郗鉴相继谢世,王氏和郗氏的势力衰退,庾氏眼看就要一家独大,这就需要出现新的士族与之对抗,那就是谯国桓氏。而随着桓氏代表人物桓温的崛起,门阀政治迎来了第二次重大危机,桓温权倾朝野,可能颠覆东晋王朝。

桓温出身的谯国桓氏也是士族,不过当年桓氏在司马氏篡夺曹魏政权时站错队,遭到重创,沦为了二流士族。所幸桓温的父亲颇有头脑,在王敦作乱时为朝廷立下功劳,提升了桓氏的地位。桓温的发迹源于攀附庾氏,桓温生性豪爽,气度不凡,受到晋成帝赏识,晋成帝将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庾太后的女儿南康公主嫁给了他。这样,桓温同庾氏攀上了亲戚,他靠这层关系当上了琅琊太守,有了基本盘。

可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哪怕亲戚也是说翻脸就翻脸。公元342年,晋成帝驾崩,继位的皇帝又很短命,在寻找继承人的问题上,庾氏和朝廷的重臣何充爆发了矛盾,最后何充一派胜出。这样何充就同庾氏结下了梁子。何冲家世平常,急需寻找联盟,而王室和郗氏又已衰落,怎么办?他看中了桓温。何冲先任命桓温为徐州刺史,以示拉拢,由于桓温是庾氏的女婿,所以这个任命庾氏并不反对。接下来味道可就变了,公元345年,颍川庾氏的代表人、荆州刺史庾翼病逝,临终前他推荐次子接替自己的职位。荆州是战略要冲,当初的王敦、现在的庾氏,都是占领荆州才有底气干预朝政的。何冲当然明白这当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驳回了庾翼的请求,把荆州给了桓温。此举收到奇效,失去荆州的庾氏势力衰退,渐渐边缘化。

这下问题反而来了,琅琊王氏、高平郗氏和颍川庾氏这三大氏族相继衰落,导致桓温独大,这就存在颠覆的危险。果然,桓温占据荆州后极力扩充,他先消灭了割据四川的成汉政权,将天府之国收入囊中,随后谋夺豫州和江州,即今天的河南与江西。一旦得逞,长江上游和中游就都被桓温控制了,下游的建康将危在旦夕。与此同时,桓温着手清除庾氏的势力,当时庾氏还有七个兄弟在朝为官,桓温痛下杀手,一口气灭了五个,颍川庾氏一蹶不振,再也没能恢复过来。随后桓温以桓氏子弟填补空缺,形成了强大的军政力量,这就对门阀政治构成了威胁。

怎么办?老套路,扶持另一个世族,这次轮到陈郡、谢氏登场了。陈郡囊括了今天河南东部、南部以及安徽部分地区,东晋时隶属豫州,所以谢氏算是本地士族,在豫州有着深厚的宗亲关系。永和4年,即公元348年,谢氏的代表人物谢尚出任豫州刺史,担负起拱卫建康、防范桓温的重任。此后15年,豫州刺史一直在谢氏兄弟间轮替,桓温始终无法染指陈郡,谢氏则借此机缘成为朝廷仰仗的重臣。

对此,桓温怀恨在心,想搬掉谢氏这块绊脚石,可又老是不敢动手。《世说新语》记录的一个故事,就表现出桓温内心的这种矛盾。一次,桓温摆下鸿门宴,想诛杀谢氏的新生代才俊谢安,席间杀机四伏,谢安却神态自若,以洛生咏吟诵《尚书》。所谓洛声咏,是洛阳读书人吟诵诗文时的专用发音,士族子弟有家传,自幼学习,桓温出自没落的士族,当然不会这个。面对谢安的名士风度,桓温自惭形秽,终于没敢下手。谢安的举动传递出一个关键信息,士族们不支持桓温篡位,所以终其一生,桓温都没动手,门阀政治得以维系。

桓温死后,弟弟桓冲接任荆州刺史,继续控制长江上游,谢安和侄子谢玄,则掌握了长江下游的军事力量,门阀政治实现了新的平衡,这为应对门阀政治的第三次危机——前秦入侵打下了基础。

公元383年,刚刚统一北方的前秦国君苻坚,率30万大军南下,这是东晋立国以来,遇到的最严重的外部危机。如果前秦得手,东晋亡国,门阀政治赖以生存的基础也将被彻底摧毁。生死关头,桓氏和谢氏通力合作,先是桓冲以10万兵力围攻前秦重镇襄阳,迫使苻坚分兵回援,随后,谢安、谢玄指挥大军在淝水之战中击溃前秦主力,晋军趁势北伐,收回了北方的部分土地。谢桓两家捐弃前嫌,联手抗敌,保住了东晋的半壁江山,也书写了门阀政治史上的高光时刻。

但一场胜利不足以消除东晋内部的矛盾,当共同的敌人消失,内部矛盾反而重新浮出水面,而这一次,在愈演愈烈的斗争当中,连门阀政治的基本规则都被打破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第三部分我就详细讲述门阀政治是怎样因为内部矛盾终结的,而这又最终导致了东晋的覆灭。

田余庆先生指出,门阀政治的形成和巩固,有其特殊的历史条件,是什么呢?他总结出了三大要素:皇帝垂拱、士族当权、流民出力。我一个个讲。

先讲皇帝垂拱,所谓垂拱,字面意思是衣服下垂,拱手而立,很悠闲的样子,引申一指皇帝将朝政委托给大臣,不加干涉。这原本是理想状态,却在东晋实现了。东晋皇帝从晋元帝起就一无兵权,二无官员任免权,后来还出了几个小皇帝,由太后和大臣摄政,垂拱而治是最明智的选择。

再来讲士族当权,也就是士族把持朝政,当然权力不能由一个氏族垄断,而是两三家氏族互相制约,一家衰落,另一家接替,谁也不能独大。于是我们看到琅琊王氏做大,就有高平郗氏来分权,颍川庾氏崛起,王郗两家联手抵制,此后的谯国桓氏,尽管权势熏天,也有陈郡谢氏出来制衡。如此环环相扣,哪一方都不会主动破局,桓温的隐忍就很说明问题。权势鼎盛之际,桓温废黜晋废帝,拥立司马奕为简文帝,连废立皇帝的事都干了,可他偏偏没敢篡位,桓温怕的就是其他士族的联手反抗。

最后说流民出力,东晋的皇室和一流士族,都是从北方渡江而来的,与江东本地氏族存在着利益冲突,这给东晋朝廷的征兵工作造成了很大困难。因为在江东士族的庇护下,本地人不愿意为朝廷卖命,这时候流民成了救命稻草。前面讲过,永嘉之乱后,士卒将大量失地农民编组成军,郗鉴最初就是流民帅,后来郗鉴镇守京口,即今天的镇江,京口在建康东面百余里,是拱卫京师的重要屏障,这里又是流民渡江后第一个落脚点,所以郗鉴在京口收罗流民,加以整编训练,创建了北府兵。由于北方持续动乱,流民源源不绝,北府兵成了朝廷最依赖的军队。肥水之战中,晋军主力就是谢安的侄子谢玄所率领的北府兵。

总而言之,皇帝无为而治,两三家士族共同掌权,流民参军,并且服从朝廷调遣,门阀政治才能运行下去。显然,这一格局是有隐患的,三大要素中有一个出了岔子,门阀政治的基础可就动摇了,而岔子终究是要出的。肥水之战后,陈郡谢氏的威望达到顶峰,之后谢玄被解除兵权,谢安呢,朝廷借口他功劳太大,无法奖赏,一直拖到他去世,才给了一些哀荣。按照门阀政治的套路,这不算稀奇,可问题出在取代谢氏的人——太原王氏身上。同样是世族,太原王氏跟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是没法比的,他们家就没出过像样的人才,那为什么他们会被选中呢?这同皇室的私心有关。当时的皇帝是晋孝武帝司马曜,丞相是他弟弟司马道子,皇权加相权同时握在司马氏手里,这在东晋历史上实属罕见。于是皇室不禁动了扩张皇权的念头,而孝武帝的皇后出自太原王氏,作为外戚,太原王氏自然成了重点扶持对象。于是王氏子弟平步青云,取代谢氏占据要职。皇帝不想垂拱而治了,新兴士族又依附于皇权,门阀政治的三大支柱,瞬间垮掉了两个。

后果很严重,首先,无论东晋皇室还是太原王氏,都为平庸之辈,没有治国理政的能力,更致命的是,孝武帝同丞相司马道子还争权夺利,夹在当中的太原王氏发生分化,一方支持孝武帝,一方支持司马道子,两派激烈斗争,搞得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孝武帝驾崩后,太原王氏又分成两派,一派投靠司马道子,另一派由青州兼兖州刺史王恭领头,与之对抗。王恭掌握北府兵,原本在军事上占据优势,可北府兵将领经不住对手的引诱,临阵倒戈,王恭兵败而死。司马道子也没捞着什么好,经此一战,北府兵开始脱离士族掌控,流民出身的北府兵基层军官刘裕,凭着才能和威望,逐步成为这支军队的统帅。至此,门阀政治的第三个要素,流民在士族的统领下当兵打仗也不复存在了,东晋的门阀政治即将走到尽头。

公元402年,桓温之子、荆州刺史桓玄以清君侧的名义向建康发兵,这是桓温一生想干而没胆量干的事,桓玄怎么就干呢?说到底还是门阀政治崩溃的恶果。东晋皇室忙于夺权,放松了对荆州的防范,太原王氏又缺少制衡桓氏的能力,桓玄得以一边养精蓄锐,一边利用朝廷内乱,当上了江州刺史,这可是他父亲梦寐以求的事情。有荆州作为大后方,又有江州为前哨基地,加上东晋皇室已丧尽人心,桓玄一路顺风顺水攻入建康。他杀死司马道子,逼晋安帝禅位,自立为帝,创建了桓楚政权。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桓玄得意之际,刘裕的北府兵正静观其变。半年后,刘裕在京口起兵,也算桓玄倒霉,遇到了这个战斗力爆表的名将,桓玄连战连败,桓楚政权很快被推翻,连桓氏经营数10年的老巢荆州也被攻下,桓玄身败名裂,谯国桓氏几乎被灭族。

刘裕可没有恢复门阀政治的兴趣,他的目标是自己当皇帝。只是一开始门阀政治的余威还在,他不得不有所顾忌。东晋历史上,士族始终坚持皇帝的人选一定要出自司马氏,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皇权的合法性来源于士族的拥戴,而氏族又总是拥戴司马氏,所以东晋命不该绝,改朝换代不被认可。刘裕出身草莽,本来就不受士族待见,又是新近崛起,脚跟都没站稳,他想取代晋朝,不能硬来,而要逐步推进。刘裕采取了三个步骤:第一步,将被废的晋安帝重新扶上皇位,安抚东晋士族;第二步,南征北战,准备用赫赫武功提高声望,威慑士族。在这方面,刘裕取得了巨大成功,他先收拾掉南方的几个割据政权,随即北伐,消灭了南燕、后秦等北方少数民族政权,还一度收复了长安与洛阳,这一战绩在东晋历史上堪称绝无仅有。至此,刘裕权倾朝野,个人威望越来越高,完全不用考虑东晋士族的意见了。于是他采取了第三个步骤,公元419年,刘裕命人勒死晋安帝,改立他的弟弟司马德文,这就是晋恭帝。废立皇帝是权臣篡位的标准动作,远一点的像董卓、司马昭,近一点的像桓温,都这么干过,只是出于种种原因,他们未能更进一步,刘裕可管不了这么多。公元420年,他派人用棉被闷死晋恭帝,建立了南朝的第一个政权刘宋,东晋灭亡了。严格意义上的门阀政治也正式画上句点。

之后的南朝历时169年,经历宋、齐、梁、陈四朝,这都是些短命王朝。不过,南朝皇帝的威权要远远超过东晋皇帝,他们能够驾驭士族,不受其操控。最明显的例子,除了陈朝是被隋朝消灭的,宋、齐、梁都亡于武将,这说明士族已经失去了控制皇权、驾驭军队的能力。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田余庆先生认为,东晋门阀政治只是特殊历史条件的产物,一旦条件变化,中国就又走回到了皇权政治的老路。

那么如何评价这种政治形态呢?应该承认,门阀政治下,东晋70多年没有出现大的内乱,氏族间的争斗又基本局限于上层,这对民间的破坏比较小,有利于保持社会稳定,能让老百姓在乱世中过几天安生日子。此外,皇权衰落、氏族相互制衡,也改变了秦汉以来皇权对文化、思想的严格控制,创造了相对宽松的环境。学术方面,儒学和玄学;艺术方面,书法和绘画;文学方面,玄言诗、山水诗和田园诗,都在东晋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涌现出书圣王羲之、画圣顾恺之,以及谢灵运、陶渊明等文学大家。从这个角度说,虽然东晋门阀政治只是中国2000年帝王历史上的一小段插曲,但他为后世留下了丰厚的文化和精神遗产,这一影响极其深远。

好了,《东晋门阀政治》就讲完了,听书笔记在音频下方,我们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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