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的怒潮》：瓜达尔卡纳尔岛的黎明，太平洋战争转折点的战略深度解剖

今天要为你解读的书叫《征服的怒潮：1942~1944，从瓜岛战役到菲律宾海战役》。作者是美国海军战争学院讲师、海军史研究者伊恩·托尔。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重创美国太平洋舰队，美国随即对日宣战，拉开了太平洋战争的帷幕。在战争的前四个月里，日军横扫东南亚，将美、英、法等西方列强在这一地区的殖民地几乎全部夺走，西方列强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力量遭到毁灭性打击。不过，日本也就得意了半年多，到1942年6月，喘过气来的美军就在中途岛战役中一举击沉日军四艘航母，遏制住了其强劲攻势，局面开始向有利于同盟国的一边倾斜。

这段历史，伊恩·托尔在《太平洋战争三部曲》第一部《燃烧的大洋》中作了详细阐述。今天要讲的《征服的怒潮》，则是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它还有个副标题“1942~1944，从瓜岛战役到菲律宾海战”。顾名思义，在这一期里，我将要讲述中途岛战役胜利后，美军是如何抓住机遇，连续出击，终于赢得了太平洋战争的主动权，并且将战线一步步推向日本本土的。

我的讲述将分成四个部分进行：

第一部分，战略调整、战争态势与盟军内部协调；

第二部分，争夺瓜岛：盟军打破日军防线；

第三部分，拖垮对手：蛙跳战术和消耗战术；

第四部分，逼近本土：血战塞班与菲律宾海海战。

好，现在讲第一部分，战略调整、战争态势与盟军内部协调。

中途岛战役中，美军击沉日军四艘重型航母，日本海军遭遇开战以来最大的挫败。这样一场胜利，也促使同盟国考虑转移战略重心。其实打一开始，同盟国就确立了欧洲优先的指导思想，只不过日军咄咄逼人，美国不得不将更多的军事资源投入太平洋战场。如今日军的进攻势头得到遏制，英国和苏联方面都敦促美国立刻将欧洲优先落到实处。

从战争态势看，欧洲也确实快撑不住了。西线，英国独立抵抗德国一年多，欧洲大陆几乎已全部沦陷，只剩下英伦三岛在苦苦支撑；东线，苏军在德军的凌厉攻势下接连溃退，至1942年6月，也就是中途岛战役期间，苏军损失了400多万人，大片国土沦丧。一旦苏联覆灭，同盟国要想翻盘可就难了。

有鉴于此，美国总统罗斯福决定向欧洲战场倾斜。一方面，美国源源不断地向英国、苏联输送枪支、坦克、飞机，使其能抗住德军；另一方面，美军计划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减轻盟友压力。这意味着美国将把主要的人力、物力投入欧洲战场。同盟国内部，经过几轮协商，最终的结果是七三开，即欧洲获得全部军事资源的70%，太平洋战场获得30%。

对此，盟军太平洋战区总司令尼米兹和他的顶头上司、海军作战部长欧内斯特·金都极为不满意。事情明摆着，由于德国海军比较弱，征战欧洲主要靠陆军，海军只能起辅助作用，哪比得上大有可为的太平洋战场。可事实无法更改，美国海军只能带着镣铐跳舞。

尼米兹明白，有限的军事资源决定了美军要在太平洋战场发起全面反攻并不现实，他只能选择特定区域作为主攻方向。哪里呢？尼米兹将目光投向了一座岛——瓜达尔卡纳尔岛，简称瓜岛。瓜岛位于南太平洋，是所罗门群岛第二大岛。它原属英国殖民地，从地理位置看，处于英帝国统治的边缘地带，没什么战略价值，是战争让瓜岛闻名于世。

太平洋战争初期，日军高歌猛进，从太平洋中部一路推进到南部。1942年1月底，日军占领新几内亚的重要港口拉鲍尔，随即又拿下距离其东南方约1000公里的瓜岛和图拉吉岛。这之后，日军暂停进攻，转而在两座岛上修筑机场和工事。其目的是将拉包尔和瓜岛、图拉吉岛连成一条战线。这条战线具有双重作用，它既是进攻线，又是防御线。作为进攻线，盘踞瓜岛的日军能够前出到澳洲海域，封锁美澳之间的直航航线，待时机成熟，日军发起总攻，有望一举攻克澳大利亚。这一来，美军将被彻底逐出南太平洋。即便进攻失利，日军也能据守拉鲍尔、瓜岛一线，防御美军反扑。总之，按照日军的如意算盘，无论进攻亦或防守，他们都能将美军挡在南太平洋，从而确保从东南亚掠夺珍贵的战争资源。

反过来，对美军而言，这意味着要在日军精心打造的战线上敲开一个洞，这可是战略反攻的第一步。美军上下都非常重视，海军作战部长欧内斯特·金亲自部署，制定了“瞭望塔计划”。他将美军的军事行动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夺取瓜岛和图拉吉岛，第二阶段拿下拉鲍尔，进而收复新几内亚。为此，欧内斯特·金任命南太平洋战区司令戈姆利中将任“瞭望塔计划”总指挥，同时指令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战役中均有出色表现的弗莱彻中将，组建一支由三个航母编队组成的特混舰队，为攻占瓜岛提供支持。至于登陆作战这一艰巨任务，则交给了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简称陆战一师。

1942年7月22日，特混舰队从新西兰的惠灵顿港起锚。这支舰队由82艘船组成，包括巡洋舰、驱逐舰、扫雷舰、加油船、运输船，当然还有身形巨大的航空母舰。他们将护送16000名陆战一师官兵前往瓜岛，航程超过3000公里，并确保其完成两栖登陆。而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战役，美军只花了短短一个多月，其战争潜能可见一斑。

看着自己的舰队在太平洋上浩浩荡荡地行驶，陆战一师的士兵们不禁心潮澎湃，对“瞭望塔计划”的前景满怀信心。那么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第二部分，争夺瓜岛：美军打破日军防线。

我就来讲述美日双方围绕瓜岛进行的一系列攻防战。从1942年8月到1943年2月，瓜岛争夺战持续了整整六个月。虽然双方投入的兵力不多，但战斗类型丰富，包括登陆战、夜袭战、空战、巡洋舰对决、航母对决等。从战役过程看，瓜岛争夺战又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即开局、僵局和破局。

先来讲开局。1942年8月6日晚，美军特混舰队靠近瓜岛。7日上午六点，巡洋舰、驱逐舰开炮轰炸日军阵地，炮口喷出的黄绿色火焰照亮了海滩，一枚炮弹正中燃料库，引发轰天巨响，升腾起数百米高的烟尘。随后，美军战斗机对岛上的机场进行低空扫射，将其彻底摧毁。军舰紧接着展开第二轮炮击。这一切，站在运输舰上的陆战一师师长范德格里夫特用双筒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日军的码头、兵营、仓库、防空炮、无线电站都在熊熊燃烧，日军未做出任何反击，应该是被打蒙了。

范德格里夫特下令登陆，陆战一师兵分两路，一路乘登陆艇冲向瓜岛，另一路冲向它北边的图拉吉岛。八时许，瓜岛海滩上升起了一颗白色信号弹，表示登陆没有遇到抵抗，向纵深推进也很顺利。美军发现了日军遗留的卡车、水泵、压路机、轻重武器，以及数百升汽油。图拉吉岛的情况大同小异。既然没遇到抵抗，美军就放心大胆地往岛上运送物资。据统计，战斗打响两天，美军就往瓜岛送了1500桶航空汽油、数不清的枪支弹药，还有信号旗、打字机、淡水过滤装置以及大量给养，足够上万士兵吃上两个月。这样的开局堪称完美，美军士气高涨，很多人觉得离打到东京不远了。

不过，陆战一师师长范德格里夫特等高级军官觉得这进展也太顺利了，顺利到不正常，他们不禁犯起了嘀咕：日本守军都去哪儿了？原来日军一开始反应迟钝，因为他们没料到瓜岛会遇袭，缺乏准备。实际上，瓜岛日军是被美军铺天盖地的炮火震醒的，他们心知无力抵抗，早早退入丛林和碉堡固守待援。瓜岛日军能指望的是1000多公里外的拉包尔，那里有日军的海空基地，其实力不容小觑。

实际上，美军在瓜岛登陆后，驻守拉鲍尔的第八舰队司令三川军一确实派战机袭扰美军，无奈两地相距太远，抵达瓜岛上空时，日本飞行员已疲惫不堪，燃料也只够停留10分钟。得亏他们战术素养高超，击落击伤数十架美机，但自身也损失了十几架，根本没有对瓜岛上的美军构成威胁。

既然长途奔袭效果不佳，三川军一就只有一个选择：率舰队出击。问题是，日本海军主力在中途岛战役中损失惨重，不得不回本土休整，三川军一的第八舰队仅有巡洋舰和驱逐舰，而美军特混舰队拥有三艘航母，贸然出击风险太大。不过，三川还有一项优势，第八舰队配备了先进的夜用光学测距仪和瞄准器，还接受过夜战训练，官兵已熟练掌握夜间战术。白天打不过美军，夜袭还是有把握的。三川决定冒这个险。

8月7日晚，第八舰队的七艘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趁着夜幕出港，一路上保持无线电静默，于第二天深夜靠近瓜岛北部的萨沃湾。零点刚过，日军瞭望员报告发现美军驱逐舰，三川示意冷静，指挥舰队驶入萨沃湾深处。那艘美军驱逐舰竟毫无察觉，直到两艘美军巡洋舰暴露在眼前，三川果断下令，所有军舰开火。一颗颗照明弹升起，擦亮夜空，刹那间，美军堪培拉号巡洋舰被20发穿甲弹和两枚鱼雷击中，船体猛烈燃烧，紧挨着的芝加哥号躲避不及，船首炸裂，前部舱室淹没。短短10分钟，三川就干掉两艘巡洋舰，美军都没来得及发出警报。他随即向北包抄，又一口气击沉击伤停靠在那里的五艘军舰。

萨沃湾海战，日军损失一艘巡洋舰，击沉美军四艘巡洋舰，重创一艘，还击伤了两艘驱逐舰。陆战一师官兵在瓜岛海滩上目睹了这一切，他们意识到，开局的顺利已化为乌有，战役迈入第二阶段——漫长的僵局。

萨沃湾海战后，美军从本土派舰队驰援，由于距离太远，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期间缺少海空支持的陆战一师只能驻守瓜岛。好在前期美军已将大量物资运上瓜岛，基本保障没问题。例如每一名陆战队员都配发铁铲，可以挖散兵坑、藏身做饭，有野战炊具，睡觉有蚊帐和睡垫，下雨有雨衣，粮食与淡水充足，另有急救箱、防毒面具等，以备不时之需。

令人厌烦的是日军袭扰，每天中午和晚上，来自拉包尔的日机会绕着瓜岛晃一圈，丢几枚炸弹，日军军舰也不时开几炮，目的是疲惫陆战队，让他们得不到休息。日军也尝试在瓜岛登陆，此次行动策划得颇有创意，不用运输舰运兵，改用驱逐舰，这大大出乎美军意料。当装载着近千名日军士兵的驱逐舰靠近瓜岛时，美军还当他们又要炮击呢，结果日军悄悄上岸潜伏起来。8月20日凌晨02:30，登陆的日军发动突袭，可他们还是失算了，美军阵地前设有铁丝网，数百名日军撞到网上被机枪射死，其余人高喊着万岁，不要命地向前冲，机枪、冲锋枪、迫击炮、手榴弹响成一片，战斗持续一整夜，美军伤亡100人，歼灭日军近千人，战损比为一比十。

这次战斗意义有限，但对美军士兵的心理产生了深远影响。日本人的狂热固然令人紧张，可一比十的战损比说明，现代战争拼的是火力，只要美军保持火力优势，日军越狂热，损失就越大。此后日军又发动过几次自杀式冲锋，无一例外以惨败告终。

其实日军高层很清楚，狂热打不赢战争。联合舰队总司令山本五十六就指出，萨沃湾海战的胜利带有偶然性，当时美军航母外出机动，不在瓜岛海域，让日军偷袭得手。可这样的胜利果实毕竟有限，此后日军并没有完全掌握制海权，这才想出了用驱逐舰运步兵的招数。事情很清楚，要挫败美军，必先消灭其航母舰队。山本决定赌一把，他命令以三艘航母为主力，组建特混舰队出击，瓜岛舰队司令仍由指挥偷袭珍珠港和中途岛战役的南云忠一担任，山本自己则率舰队在北部督战。那他能赌赢吗？

8月22日，日军特混舰队驶入瓜岛海域，搜寻美军航母，而接到情报的美军特混舰队也在寻找日军，双方侦察机满世界飞，力图率先发现对方。还是美军运气好，24日下午，美侦察机发现日军轻型航母龙骧号，特混舰队司令弗莱彻先发制人，炸沉了它。不过由于这次出击，美军航母位置暴露，南云忠一反手重创美军重型航母企业号。几天后，美军旗舰萨拉托加号又遭日本潜艇重创，弗莱彻也负了伤。尽管企业号和萨拉托加号都没沉，可必须回珍珠港修理。这一来，美军在瓜岛海域还有胡蜂号航母和新晋调来的大黄蜂号航母。屋漏偏逢连夜雨，9月中旬，日军潜艇击沉胡蜂号，现在瓜岛海域只剩下一艘美军航母。

好在日军航空兵的损失也很大，致使航母战斗力大幅度下降，加上陆战一师在瓜岛上修建了机场，美军战机能直接威胁日军航母，南云忠一只好率领特混舰队返回日本休整。与此同时，日军利用美军制海权削弱的这一机会，不断增兵，至10月初，瓜岛日军已超过美军，日本海军陆战队加陆军总兵力达到15000多人。

登陆的美军凭借火力优势暂时维持着局面，日军的战舰、飞机没日没夜轰炸，特别是战列舰发出的吼声，简直惊天动地，哪怕你躲进防空洞，也会被震得七倒八歪，如果防空洞里人还比较少，你很可能被巨大的震动抛起，砸向墙壁。在这种环境中待久了，难免神情恍惚，士兵们互相抱怨、殴斗、责骂将领冷血无能，把自己丢在地狱里受酷刑。

陆战一师师长范德格里夫特向南太平洋战区司令戈姆利求救，再不想办法就完了。戈姆利暗示他：投降吧。投降？尼米兹不会答应，欧内斯特·金更不会答应。瓜岛争夺战进行了三个多月，已成为全世界的焦点，欧内斯特·金顶住英国和苏联压力，把本应该派往欧洲的军舰和战机调到太平洋，要是陆战一师投降，他脸往哪儿搁？身为战役总指挥的戈姆利，竟然发出这种指示，下场只有一个：撤换。

换谁呢？尼米兹想到了威廉·哈尔西，此人性格刚毅、作风果断。1942年4月，美军轰炸东京就是他指挥的，只可惜他此后患病住院，错过了中途岛战役，但也因此，哈尔西憋着股劲儿想好好表现一番。哈尔西在士兵中也享有极高人望，他的任命刚公布，瓜岛美军的士气为之一振。一位士兵后来回忆道：“前一秒我们还一瘸一拐地爬出散兵坑，下一秒我们就像孩子般边跑边叫，大家都觉得有救了。”瓜岛争夺战由此进入第三阶段——破局。

哈尔西是10月18日上任的，两天后，日本联合舰队主力南下。原来旷日持久的瓜岛争夺战，在日本也成为焦点，日本媒体大肆宣扬日军如何神勇，美军如何阴险，此战被抬到关乎大和民族尊严的高度，不容有失。天皇曾多次示意要将美军赶出瓜岛，山本五十六也认为是时候发起总攻了。他命南云忠一率四艘航母、四艘战列舰，总计61艘军舰起航，再赴瓜岛。

哈尔西拥有的海上力量只及日军一半，好消息是企业号已修复归队，加上大黄蜂号就有两艘航母。哈尔西拒绝了下属避其锋芒的建议，下令迎战。10月26日上午06:45分，美日航母几乎同时发现对方，飞机立即升空，直扑过去。美军拔得头筹，重创瑞凤号、翔鹤号、隼鹰号，可日本飞行员豁出了性命，有的为求投弹准确，冒着危险超低空飞行，有的在飞机受伤后撞向美军航母。在接连不断的疯狂攻击下，大黄蜂号沉没，企业号遭重创，返回珍珠港大修，短期内，美军在瓜岛海域将无航母可用。

山本五十六的企图似乎达成了，可日本人想简单了，战争比拼的不仅是硬实力，还有修复能力。美军拥有强大的军工技术，受损的企业号航母迅速得到修复，重返战场，日本则慢得多，富商的三艘日本航母就此退出瓜岛争夺战，半年后才修复。这意味着日美双方的航母数量仍然为一比一，日本海军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很快就因为修复能力跟不上丢掉了。

更重要的是，此次航母对决，美军只损失26名飞行员，日本损失了148名，其中23位还是王牌飞行员。自珊瑚海海战以来五个月，日本海军阵亡400多名飞行员，接近其航母飞行员总数的一半，这意味着日本海空力量极大地削弱。一场战斗下来，看上去赢了，实际上前方已经危机四伏。军令部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一面大肆向媒体吹嘘胜利，背地里却将南云忠一解职。

而美军方面呢，虽然暂时没了航母，但美机从瓜岛的机场起飞，能进攻瓜岛海域的日本航船，迫使其后退。11月13日到15日，双方又打了一场海战，美军以多艘战舰沉没、两名舰长牺牲为代价，击沉日军一艘巡洋舰、两艘战列舰和十艘运输舰。此战过后，日军彻底丧失瓜岛海域的制海权。

36000名登上瓜岛的日军，现在海空补给被切断，后勤成了难题。一名日本军官哀叹：“头顶全是敌机扫射投弹，无数士兵丧命，我们的战机在哪里呀？”12月起，日军成批饿死，一种说法在士兵中流传：“可以站直的能活30天，躺平的七天，眼睛都眨不了的一天。”日军沮丧至极。

事已至此，日军高层仍拒绝撤退，因为谁都担不起丢掉瓜岛给大日本帝国抹黑的罪名。可大家又清楚，这一局是扳不回来了，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奇观：海军和陆军都声嘶力竭要支援瓜岛，但谁也没行动，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数万日军在岛上生不如死，一直拖到1943年2月，军方总算认识到保存实力比面子重要，同意撤军。最终驱逐舰运出约10000名士兵，其余人葬身瓜岛。整个瓜岛争夺战，日军地面部队阵亡率超过70%，是美军的七倍，简直骇人听闻。

总结来说，日军是以极高代价据守一个孤岛，而且还没守住，信心严重动摇；美军则消耗了日本海军，为大规模反攻奠定基础。那下一步美军将如何行动呢？

第三部分，拖垮对手：蛙跳战术和消耗战术。

我将揭开谜底，先讲蛙跳战术。按计划占领瓜岛后，美军下一目标将是拉鲍尔。此时美军内部出现分歧，海军作战部长欧内斯特·金建议对拉鲍尔围而不攻，去打其他地方，理由是拉鲍尔日军已升级防御，严阵以待，强攻的话伤亡太大。可前线将领尼米兹和哈尔西力主执行原计划，他们认为，美军应该把日军占据的岛屿一个一个打下来，逐步向日本本土推进，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欧内斯特·金让步了，3月28日，美军发布了向拉鲍尔前进的指令。接下来的一个意外之喜，更是让美军对夺取拉包尔充满信心。原来，失去瓜岛后，山本五十六亲赴拉保尔检查战备，鼓舞军心。然而他的行程被美军情报部门截获并破解了，尼米兹决定狙杀。4月18日，当山本一行飞临所罗门群岛上空时，遭遇数架美军战机，结果山本的座机被击落，这位联合舰队总司令丧命南太平洋，终年60岁。

山本五十六之死沉重打击了日军士气，日本民众也开始对前景感到悲观。相反，美军信心爆棚，觉得拉鲍尔已唾手可得。可事实教训了他们，诚如欧内斯特·金所言，日军调集了近10万人固守拉包尔，而且拉鲍尔不像瓜岛，它周围遍布岛屿，离东南亚又近，日军进行支援比较方便，美军则面临着诸多困难。

首先，登陆作战就没把握，美军先拿拉包尔东面的蒙达岛试水。1943年6月底，美国三个陆军师约5万人在蒙达登陆，结果花费五个星期，阵亡近1200人才取胜。蒙达日军仅4500人，换成拥有10万守军、凭险据守的拉包尔，美军要投入多少兵力才能攻下？美军这会儿拿不出那么多人。敌军阵线坚固，我方资源不足，尼米兹认识到欧内斯特·金是正确的。1943年8月，他下令绕开拉包尔，这标志着美军战术出现重大变化。

此后，凡是日军重点防守区域，美军就绕开，转而攻击其防线上的薄弱环节。美军管这叫蛙跳战术，像青蛙一样在太平洋各岛屿间跳来跳去，碰到软柿子就狠狠咬一口。拉鲍尔周围的小岛，如布甘维尔岛、新爱尔兰岛，日军兵力很少，美军轻易就将他们攻克了。久而久之，拉保尔成了一座孤城。对这座孤城，美军依然围而不攻，而是继续用蛙跳战术向东南亚逼近。

与此同时，美军开启另一套战术——消耗战。我们知道，日本本土资源匮乏，它之所以能把战争打下去，主要是依靠东南亚的丰富资源，婆罗洲和苏门答腊的石油、马来半岛的橡胶和金属矿，都是日军须臾不可或缺的命根子。为将这些资源运回本土，日本划了一条绝对国防圈，它南北长7200公里，东西横跨5600公里，将南太平洋的新几内亚西部、西太平洋的印尼群岛、马来半岛、菲律宾，以及中太平洋的关岛、塞班岛悉数纳入。日军认为只要守住这个圈，战争就还有得打。这有个前提，确保日本和东南亚之间海上运输线的安全，日军有这个能力吗？答案是没有。

因为美军掐准了日军的命门，重点打击其海运线，用消耗战拖垮日本。这其中，潜艇发挥了巨大作用，美军潜艇航速快、航程远，并且装备了先进的雷达和声纳系统，能轻松穿越水雷群驶入日本海域。仅1943年11月，美军潜艇就击沉数十艘日本商船，总吨位超过30万吨。当年日本从印尼掘取的原油，仅15%能运回本土。而在整个太平洋战争期间，美军潜艇共击沉201艘日本军舰、1100多艘商船，对日本的海运线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到1944年第四季度，日本的原油储量从巅峰时期的2000万桶跌落至不足100万桶。到后来，连从朝鲜和中国东北通往日本的运输线，都被美军切断了。由于缺少石油，日本海军的行动大幅度减少，两艘超级战列舰大和号和武藏号因油耗量过大，极少出海，被水兵们讥笑为大和饭店和武藏饭店。日军的飞机和坦克出于同样原因，活动量减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军已无力守住绝对国防圈。可荒谬的是，日军不想办法扬长避短，反倒跟着美军的节奏大打消耗战，拉包尔空战正是这种荒谬行为的典型案例。其实按照规划，拉包尔处在绝对国防圈以外，应当放弃，可这话没人敢说。道理同瓜岛争夺战一样，在军方鼓动下，日本媒体将守卫拉包尔吹成关乎国运之战，这一来谁还敢撤军？不但不能撤，还得摆出积极应敌的姿态。

1943年底，美军对拉包尔进行大规模轰炸，山本五十六的继任者、新任联合舰队总司令古贺峰一居然命令争夺制空权。经过多年鏖战，日本飞行员已锐减，现在又跟美军大打空战，人手更加吃紧，后果就是日本飞行员疲于奔命，普遍患上了飞行疲劳症，变得神志恍惚、心情沮丧，甚至脆弱得像个孩子。日军高层对此的反应是，用武士道精神克服它。美军则实施轮换制，每个战区的飞行员4~6周就会替换一遍，这使美军始终能以有生力量对付疲惫不堪的日军。美军战机的性能也反超日军。

太平洋战争初期，面对爬得高、速度快的日本零式战斗机，美机几乎无还手之力。到了拉包尔空战，美军航母配备了最新研发的地狱猫战斗机，地狱猫在爬升速度、水平速度和俯冲速度三项关键性指标上都胜过零式，装甲也厚得多。交战时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地狱猫的机身被零式打得遍布弹孔，仍安然无恙，反过来，地狱猫一梭子子弹就能让零式凌空爆炸。地狱猫让拉鲍尔成了日本海军真正的地狱，吞噬着他本已有限的空中力量。日本航空兵就这样被无谓地消耗着，这正中美军下怀。

美军一边将日军困在拉包尔，一边跳出南太平洋向北伸展。1943年底，美军攻占了日本联合舰队的锚地塔拉瓦环礁，再往西就是中太平洋最重要的据点关岛和塞班岛，一场规模宏大的关键战役开始酝酿。

这是第四部分，逼近本土：血战塞班与菲律宾海海战要讲的内容。作为太平洋中部的战略要地，关岛和塞班岛距日本约2000公里，美军远程轰炸机从这里起飞，向西能轰炸菲律宾，向西北能轰炸东京及关东工业区。不过，关岛和塞班岛面积较大，地形崎岖，加上日本在岛上还修筑了完备工事，登陆难度很大。

1944年2月末，太平洋舰队总司令部制定“征两者计划”，预计6月15日发起进攻，就是说准备工作长达三个半月。期间，美军调集30万士兵、600多艘船，包括由15艘航母组成的第五舰队。为什么出动那么多航母呢？因为日本海军经过半年多休整，实力有所恢复，还建造了数艘航母，第五舰队要确保一旦联合舰队驰援塞班岛，自己有能力击退它，让登陆作战顺利进行。

日本海军不敢怠慢，海军知道如果丢掉关岛和塞班岛，东京遭轰炸，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拿出了全部家当，九艘航母、近600架飞机组成第一机动舰队，司令官还是老面孔南云忠一。他不是在瓜岛战役中被解职了吗？原来仗打到这会儿，日本海军人才匮乏，只能启用败军之将了。南云忠一将司令部设在最前线塞班岛，以示决一死战，第一机动舰队则交给航空战专家小泽治三郎指挥。塞班岛上还有近3万守军，关岛守军约2万，他们也都抱着必死之心。

美军的方案是先塞班后关岛。1944年6月11日起，美军进行火力准备，摧毁了岛上大部分地面工事。15日，“征两者行动”准时发起，上午八时，800多艘登陆舰冲向塞班岛，20分钟内就将8000名美军士兵送上滩头。第一天结束，有2万美军完成登陆，可日军火炮一直在响，造成了很大损失，到16日早晨，伤亡达到2500人。美军这才发现，日军将炮兵阵地设在了山的背面，躲过了美军轰炸。当晚，日军还集结了上千人，另加40辆坦克发动夜袭，美军好不容易才挡住，但损失惨重。

鉴于日军顽强抵抗，美军决定推迟登陆关岛的时间，尽全力拿下塞班。在付出较大代价后，美军终于打掉了日军炮兵阵地，向岛内推进，日军则依托丛林和暗堡负隅顽抗，美军伤亡上升至5500人，战况异常焦灼。

与此同时，双方舰队也在海上展开较量。获悉美军登陆的那一天，日军第一机动舰队也驶入菲律宾海，向塞班岛移动。考虑到美军航母远比自己多，指挥官小泽治三郎谨慎地保持距离，始终在美军第五舰队打击范围外活动。直到19日上午，日军侦察机发现了美军航母，小泽下令舰队全速前进，靠近美军。从08:30到十点，小泽一口气发起四波攻击，总计373架日机扑向美军第五舰队，他梦想着先发制人，可他想错了。

此时的美军已不是珍珠港遇袭时的菜鸟了，美军雷达很快发现日机，随后240架美军战机10分钟内升空迎敌，这创造了舰载战机出动的最快速率，记录保持至今。日机则状况频出，有的因燃料不足在途中坠海，有的因飞行员迷路偏离航道，即便找到美军航母也很难突破。举个例子，在第二波攻击中，110余架日机，只有60架到达指定位置，然后15分钟内统统被美军干掉。战舰上的美军士兵，看着一架又一架日机冒着尾烟坠海，兴奋地管这叫“打火机”。

日军偷袭惨败，反而暴露了主力位置，引火烧身。小泽治三郎组织进攻的时候，一艘美国潜艇发现了日军的旗舰大凤号航母，发射了六枚鱼雷，一架日机刚好起飞，飞行员观察到了鱼雷尾流，他紧急掉头拉低，硬生生的用飞机阻挡鱼雷。随着一声巨响，飞机、飞行员和鱼雷都消失了。日军不可谓不奋勇，然而仗不是靠奋勇就能打赢的。另外五枚鱼雷，四枚擦过船身，最后一枚正中大凤号最脆弱的部位——航空油箱，油箱受损，易燃气体瞬间充斥下层甲板，剧烈的燃烧起来，爆炸声此起彼伏，飞行甲板开始膨胀并最终爆裂，小泽治三郎不得不下令弃船。

大凤号是当时日军唯一一艘在性能上能同美军航母匹敌的航母，这是它第一次出战就被击沉了，日军之沮丧可想而知。悲剧还在继续，日军老牌航母翔鹤号也被美军潜艇盯上了，三枚鱼雷命中，它引爆了船上的弹药库，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翔鹤号沉没。第二天，瑞鹤号航母被美军飞机击沉。两天内日军损失三艘重型航母，400多架飞机，日美战损比高达12比一。小泽治三郎不敢再战，率舰队返回日本。菲律宾海海战以美军获得压倒性胜利告终，这标志着美军完全掌握了太平洋的制海权。

不过美军地面部队没有海军那样痛快，登陆一个多礼拜，美军控制了塞班岛约1/3的土地，但推进还是很慢，原因有两个：一是日军利用内陆的复杂地形拼命抵抗，二是美军的战术思想不统一。承担主攻任务的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和陆军第27步兵师，陆战队推崇速战速决，为此宁愿承受较大伤亡，陆军则坚持稳扎稳打，不轻易冒险，这导致第27步兵师的推进速度很慢。

当然，美军手握制海权、制空权，兵力和装备又占据绝对优势，取胜是迟早的。而日军呢，已被美军分割包围，相互间的通信彻底中断，饮食和淡水奇缺，绝望感在日军士兵中蔓延。7月6日，塞班岛日军地面部队指挥官斋藤义次向大本营发报：“火炮彻底摧毁，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然而，为了展示日本男儿的气概，我们将向美国鬼子发起最后的冲锋，将自己的白骨留在塞班岛上。”当晚，斋藤义次以切腹的方式表达了决心，南云忠一也自杀身亡，这事实上宣告塞班岛失守，抵抗已毫无意义。

但还是有大约4300名日军士兵在军国主义的洗脑下响应长官号召，他们以四人为一行向美军阵地摸去，手持武器的日本兵走在前排，中间是拿着刺刀或自制长矛的，末尾是一群缠着绷带、步履蹒跚的伤兵。7月7日凌晨04:45分，这支部队发动突袭，美军措手不及，防线被硬生生撕开一条口子，混战中美军约400人阵亡。不过，等美军缓过神来组织反攻，局势瞬间逆转。据一个名叫威廉·曼彻斯特的陆战队二等兵回忆，横飞的炸弹将日军士兵炸得四分五裂，美军不得不踩着内脏、残肢和碎骨头前进。和其他人一样，曼彻斯特也被日军的疯狂吓到了，他说这是最骇人听闻的自杀式攻击，后来，他还把这一场景写进了历史巨著《光荣与梦想：1932~1972美国社会实录》。

这是日军最后的疯狂吗？不，日军的疯狂超出美军意料，更突破了人性的底线。自1919年巴黎和会将塞班岛交给日本以来，日本统治此地20多年，岛上居住着2.5万名日本本土和冲绳平民，日军不仅不疏散他们，还强征平民当苦力、修筑工事、运送弹药，这导致大量平民死于战火。失败降临之际，日军认为这些人都是大日本帝国子民，被美军俘虏太可耻了，命令他们自杀。据统计，至少8000名平民在日军胁迫下丧生，连妇女和儿童都不放过。军队的职责是保护人民，而日军竟然逼人民陪葬，这让美军既不能理解，又深感震惊。一些美军士兵含着泪抢救奄奄一息的平民，有美国老兵后来回忆说，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在战场上流泪，连战友牺牲都没那么伤心过。

1944年7月9日下午，最后一处日军阵地被攻克，美军宣布塞班岛解放。塞班岛战役历时25天，美军阵亡近3000人，伤1万多人，击毙日军约27000人。8月12日，美军又以6000人伤亡的代价夺取了关岛。“征两者行动”成功收官。

收复塞班岛和关岛，对美国和日本都产生了重大影响。我先讲美国，1944年6月和7月间，美军同时打了两场大仗，6月上旬，290万将士、上万艘军舰、上万架飞机在法国北部登陆，诺曼底战役打响；6月中旬，美军吹响进攻塞班岛的号角。而在太平洋，美军解放关岛十几天后，欧洲盟军解放了法国首都巴黎，两场战役几乎同步开打、同步结束。这意味着美国的军工业潜能已完全激活，强大的实力使美军具备在欧洲和太平洋这两大战场上同时开展大规模作战的能力，纳粹德国和军国主义日本已不可避免地走向失败。

再来看日本方面，日军原先指望固守每一座岛屿，让美军付出惨重伤亡后逼其谈判，谁料美军采取蛙跳战术，将日本的绝对国防线打得漏洞百出，又用消耗战术给日军放血。及至菲律宾海海战，日本海军主力再遭重创，失去了跟美军硬刚的本钱和勇气。而丢失塞班岛和关岛后，东京和关东工业区已处于美军轰炸机的航程以内，灭顶之灾就要降临。此战对日本民众的心理也造成了强烈冲击，此前，通过对媒体的严格管控，日本民众只能接收经过筛选的消息，在他们的印象中，日军一直获胜，美军一直惨败。奇怪的是，报纸和广播里的新闻却显示，美军离本土越来越近，编辑把这说成日军正在诱使美军进入包围圈，再聚而歼之。可转过头，媒体又呼吁民众参军，征兵年龄也放宽了，至1944年4月，凡十岁以上日本人不分性别，都是征兵对象。这表明形势已万分危急。

直线下降的生活水平，更让民众对未来不抱希望。由于美军切断了海运线，日本经济濒临崩溃，物价飞涨，日元贬值，日本政府只得实施价格管制，这一来食物和日用品更加短缺，连东京市民的粮食供应都无法保证了。饿着肚子的人民，自然不会再相信大日本帝国战无不胜的鬼话。战局不利、经济崩盘、民心涣散，严重动摇了日本政府的统治基础。可军国主义者是不会收手的，1944年7月18日，日本首相东条英机倒台，天皇委任对美比较温和的陆军将领小矶国昭为首相，海军名宿米内光政为副首相，天皇的企图是，既然仗打不赢，那就同美军谈判，多少还能保住一点战争成果。这当然是痴心妄想，因为同盟国早已确定了德国和日本必须无条件投降的原则，等待军国主义日本的只有彻底覆灭这个过程。作者将在《太平洋战争三部曲》第三部《诸神的黄昏：1944~1945，西太平洋上的战火》中呈现。

这本书的中译本预定会在2021年年底推出，届时我将为你讲述太平洋战争是如何收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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