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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五年》以一年切片,洞悉大明王朝盛衰转折的隐秘脉络
铛铛铃2025-09-11【历史】512人已围观
简介
万历十五年3月初二
早春的北京有些寒意。按常理来说,街面上应该相当冷清,但这天中午,京城百官突然接到消息,皇帝要举行五朝大典。
所谓五朝呢,早先不过是简单的御前会议,只有张居正等少数高官才能参加,而且荒废也有多年了。眼见着日上三竿,却接到这样的旨意,大家有点猝不及防。那圣意既然如此,谁敢怠慢呢?来不及整理袍服的官员们一路奔向皇城,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到了皇城外,守卫的禁军完全没有听说这回事,城内的端门、午门气氛也十分平静,丝毫没有严阵以待的架势。皇城禁地怎好开口妄议,官员们面面相觑,这么大的阵仗,莫非只是一场无头无尾的闹剧吗?
了解一点明史的人,多半知道,万历皇帝是天启、崇祯这对难兄难弟的爷爷。他坐享太平40余年,在位时间,明朝第一。不过呢,万历皇帝也是另一项纪录的保持者,他20多年没有朝见群臣,死后为自己儿孙留下了天下第一的烂摊子,最终搞得天崩地裂。
400多年后,当我们打开《万历十五年》这本书,开篇就是这次五朝大典乌龙事件。我想啊,除了新奇与陌生,困惑不解的,就不仅仅只有在场的那些官员了。
正午时分,百官在京城内无故奔走,气氛诡秘。作者的言外之意,这一年,大明王朝有点不灵了。万历十五年,就是大明宝船触礁前的最后记录。
黑匣子的解读人黄仁宇是一位历史学家,他早先从事明代财政制度的研究,参与过《明代名人传》和《剑桥中国史》的编纂。数十年的海外经历,又使他跳出功过是非的道德观念,寻找大历史的方法,激活大家的味蕾。
为此呢,黄仁宇挑选了六个关键人物,万历皇帝、张居正、申时行、海瑞、戚继光,还有思想家李贽,分析他们的言行、心理和人格,做成了七篇传记,在传记里交代了这些人悲剧收场的命运。
说了这么久啊,也许大家很困惑,为什么偏偏是万历十五年呢?用黄仁宇自己的话来说,这一年是公元1587年,西班牙无敌舰队出征在即,而这一年的大明在史学家看来平淡无奇。不过黄仁宇并不同意,他觉得那些被忽略的小事,表面上看似末端小节,但实质上却是以前发生大事的症结,关联着明朝未来命运机缘。
那么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小事,黄仁宇所说的症结是什么,这些又如何预演着明朝未来的命运呢?下面就由我通过四组人物的分析,带大家来看看万历十五年前后,大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组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第二组是张居正和海瑞,第三组,万历皇帝与申时行,以及最后一组,戚继光与思想异端李贽。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明太祖朱元璋的万历十五年。这个说法看起来非常古怪,明朝1368年建,到万历十五年的1587年,已经过去了200多年。在这本书里也很少提及,但为什么他会对万历十五年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呢?
在黄仁宇看来,明代制度有着许多弊病,而这些弊病呢,基本上又是朱元璋在开国之初,凭借自负和想象搞出来的。所以明代制度有这位专制帝王的影子在,而明代政府的稳定啊,或者换个词儿,乏善可陈,与朱元璋本人的性格和经历有着很大的关联。
朱元璋年轻时出身低微,所以呢,对社会的中上层有着天然的不信任。为此,他统计天下的富户,让他们出资修建南京的城池,消耗他们的财力,强令他们迁往凤阳等地,让他们在流动中失去地位。对于跟他发迹的那些官僚和军人,他也不能放心,他先后两次掀起大案,诛杀了宰相胡惟庸和大将蓝玉,不仅废除了宰相制度,还把功臣集团彻底剿灭。
在政府的建制上,他为了避免环节过多造成的贪污,他让南京的纳税人直接把米送到5000个卫所士兵家里,而不是通过建立完善的收支体系,由中央政府进行全国的划拨。按照黄仁宇的说法,他的这些行为创造了“洪武型”社会啊,这也就是万历十五年中反复出现的本朝体制。这是个社会扁平、政府规模极小,而且缺乏应变能力的社会,除了维持小农经济的基本安全,任何复杂、抽象、环节极多的事情都不可行。
朱元璋关于小农社会的这些思想啊,一再经过儒学的包装,成为全国提倡的道德。读书人呢,想要谋得官位,必须认同这种道德,于是最后大明就只有朱元璋一个是道德偶像、权,还有制度的设计师,其他任何人不得染指。他还强行规定,他的这一理想必须得到尊重,后世有感倡议制度变革的大臣必须处以极刑。
但是很多制度啊,只有朱元璋自己才能坚持下来。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就拿每天的早朝来说,废除宰相之后呢,朱元璋每天都要在早朝上处理大量公务。到了他的儿子永乐皇帝时,就做了简化,官员们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不必每天汇报。到了朱元璋孙子辈儿的仁宗皇帝时,因为皇帝起不了床了,早朝已经无法定时举行了。再到后来,皇帝直接把事情交给内阁,自己几十年不和大臣见面。
但不论这套制度怎样的退化,万历十五年的时候,他依然是所有人呼吸的空气和头上的那片天,超越这个你就没法生存。所谓的阻滞不能变,你只能承受它带来的各种弊端,这就成了明朝的一个症结,也是这本书中黄仁宇大历史观的体现。
不过这时的朝廷啊,已经再没有朱元璋这样的强人,能把坚韧好胜、善于权谋、务实简朴,又有着一定理想主义等优点集于一身了。
下面我们再来看第二组人,张居正和海瑞。他们两个人都有驾驭社会的理想,不过万历十五年,这一年,朱元璋的信徒海瑞病死于南京,万历的老师张居正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对张居正的清算,到这一年才算彻底完成。
我们先来看看张居正,他呢,是一个品性坚韧,态度谨慎的人。在嘉靖年间,他曾经上书一封,建议皇帝在制度上做出调整,应对当时边关危机、国库空虚的问题。但这份奏疏啊,没有得到嘉靖皇帝的批复。之后的十余年间里,他再也没有公开讨论过这个问题,而是埋头工作。也许这种沉默获得了嘉靖皇帝的赏识,张居正先后成为隆庆皇帝、万历皇帝这对父子的老师。
万历登基时只有十岁,很多事情呢,不得不由身为内阁首辅的张居正一手操办。皇帝和太后对张居正特别青睐,他才决心把谋划数十年的制度改革推向现实。
再来看看海瑞,他是一个道德君子,不吐不快的人。在嘉靖年间,同样是面对国库空虚、边患不断的问题,海瑞用一道治安书拆穿了整个朝廷的体面。恼羞成怒的皇帝把他投入镇抚司的监狱,海瑞呢,也抱着必死的信念,上书之前呢,他就备好了棺材。但是嘉靖皇帝直到驾崩,也没有处死海瑞,而海瑞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呢,反而呕血数声,痛哭不止。
张居正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善于权谋,他通过权术和万历身边的太监冯保结成同盟,将政敌高拱革职罢官。为了推行自己的政令,他还给地方官员发私人信件,给他们布置命题作文,让他们向皇帝提出意见,但是啊,这些意见来自张居正本人,根本不愁通过的问题,帮忙的官员呢,也会得到提拔。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按照黄仁宇的说法,从1572年到1582年,这10年,明朝欣欣向荣,北方的鲁患不在,东南的倭寇也绝迹,国家经济大幅向前,这一切要归功于张居正。
而海瑞呢,在政事方面则只按照原则办事。1567年才从诏狱里释放出来的海瑞出任南直隶巡抚,驻扎在苏州,相当于是啊,皇帝特别派往苏南的纪委官员。当时呢,社会上的高利贷问题非常严重,没有偿还能力的农民只好听任高利贷收走之前抵押的土地。发放高利贷的源头,不少是有权有势的官宦家族,对于官方定价的利率不能超过三分,根本不搭理。
朱元璋建立的制度中,打击豪强,建立公平的小农社会是一个核心问题。为实现这个抱负,严守明朝初年制定的法律,在海瑞看来是解决一切的法门。为此他甚至动手动到前朝大学士徐阶头上,徐阶可是在嘉靖皇帝跟前儿为海瑞保命求过情的。按说呢,徐阶是海瑞的大恩人,此时也被没收了一半的土地。百姓看了这个信号,立即掀起诉讼的狂潮,想追溯原来不合法的高利贷合同,讨回自己的土地。这样的请求信件,海瑞的衙门一天能收到3000~4000,这绝对不是几个县城衙役就能够处理过来的。
由于朱元璋啊,把政府运作设定在最低水平,用黄仁宇的说法呢,就是政府根本没办法对社会进行数目化管理,没有统计数据,也就没有商业理性,法律呢,就更是无从谈起。对于大多数案件,海瑞并没有详细的调查,有些仅仅凭借海瑞一腔热情和正义感,就了结了案情。这种道德代替法律的做法,很快出现了后遗症,市面上的土地交易通通停摆,农民更缺乏资金了,带来的麻烦,就不是增加几个文案就能解决的了的。
这场轩然大波之后,朝廷只好罢了他的官,但江南的官绅还是需要敲打,海瑞的做法又符合组织,皇帝也只能勉强承认人选错了,海瑞啊,是志大才疏。
对于张居正和海瑞来说,他们作为朝廷名臣,办事能力、眼光、格局不太一样,有一点却是相似的,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官。张居正的所作所为呢,超出了一个内阁首辅的本分,与朱元璋的理念产生了直接的冲突,这一点官员们比皇帝还难以接受。海瑞的所思所想呢,虽然完全模仿朱元璋的口味,但他手段有限,更没有与之匹配的权利,无奈的是,立时把这个固执的人推上了前台。
1582年,张居正去世,政敌反攻的机会到来,大臣们纷纷揭发张居正舞弊弄权的问题,张居正的形象也一落千丈,罪名也从接受贿赂、把持朝政,一路上升到欺君独民、居心叵测。万历皇帝不能说对此一无所知,但在群臣的助推下,他感到自己原来一直被欺瞒,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最终啊,这位学生夺回了张居正的太师之位,抄了他的家,并把这位罪人的同党一并加以严惩。他本人则因为有功于社稷,免于开棺戮尸,也就是说啊,没把他的尸体拿出来晒一晒,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1587年,海瑞在南京去世,参劾他的奏章此前已经接连不断,他推行的祖宗之法总算是可以停手了,吏部和内阁的官员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个疯子一样的人信念全对,资历漂亮,但大明王朝已经没有多少合适的空缺让他晋升了。
制度的刚性约束了张居正,他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就不得不把自己变成明朝制度不允许存在的权臣,而道德清算必然随后而来,这就是他悲剧的根源。制度的刚性呢,也束缚了海瑞,他是朱元璋忠实的信徒,也因此不可能得到政府的支持,同僚的认可,除了在民间留下了海青天的口碑传说,最后制度没能给他任何奖赏。她去世时,家产连一场体面的葬礼也没能办成。
张居正具备朱元璋的权谋和手段,海瑞具备极端符合朱元璋口味的道德理想,最终两个人都未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在万历十五年殊途同归。而缺少张居正,缺乏海瑞的大明王朝,只能落到后面那组人的手中。
第三组
万历皇帝与申时行
这是两位平庸而值得同情的人。
万历十五年时,申时行长舒了一口气,他和张居正彻底撇清了关系,他认为自己的政治生涯正在巅峰。
同样是这一年,万历皇帝对文官的不信任进一步加剧,开始走向虚无。
申时行一生为万历皇帝做了三件事:一是清算张居正的恶行;二是取消皇帝原本需要定时出席的课程;三是帮助皇帝减轻来自大臣的压力。
申时行曾经是张居正的手下,办事得力,得到张居正的赏识。张居正改革的一个关键是,在官员体系中推行考成法,直白点说就是一切拿结果说话,有点像我们今天企业给员工的KPI。各级官员压力陡增,怨声载道。虽然考成法这种命令必须由皇帝签署,但官员们更容易记住的“恶人”是推行这道考核体系的张居正。
万历皇帝只给百官留下了一个软弱、没有主见的印象,对于这些,申时行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在见识了对张居正的清算之后,他非常清楚,自己不仅不能做张居正第二,而且还要寻求更加四平八稳的办法,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
自当上内阁首辅之后,申时行选择了牺牲原则的办法,取得万历皇帝的信任。但申时行这次放手,让皇帝对朝政越来越没有诚意。
明代有一种御前讲席叫做“经筵”,按照字面的意思,这堂给皇帝讲论经史的课程,应该像参加正式宴会那样令人愉悦,因为皇帝需要理解治国的方向,翰林学士则需要这样的场合展示自己的才华,亲近皇帝本人。毫无疑问,这个制度的首创者又是朱元璋,而且每日朝会散去,他都要举行这样的讲学活动,直到70岁去世。但对于已经长大成人的万历皇帝来说,他在学习中没能体会到这种乐趣。首先,他曾经最亲近的张居正是一个严苛的老师,曾经剥夺过他学习书法的乐趣,而后来,这位老师也被群臣证明是一个奸邪之人,说一套做一套,那这些大道理学有何用呢?万历皇帝有一种见识了真相后的虚无感,不过很快就被宫廷内的娱乐活动填充了。为此他一再宣布自己头疼脑热,无法参加御前讲习。对此,申时行也不会过多强求,他取消了这个仪式感很强的活动,改成由大臣写好讲义,然后进呈皇帝御览。
这种宽松的和解,确实让申时行获得了一线生机。清算张居正的运动之火,最后确实烧到了他的头上,官员们要求他解释,为什么在张居正当朝期间,他的几个儿子纷纷通过了科举考试,三个成了进士,两个在翰林院,这个一定有问题。申时行按照惯例退避家中等待责罚,但万历皇帝对这些指控置之不理,还派专人请他回内阁办事,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
但躲过灾劫的申时行没有想到,皇帝追问自我的历程才刚刚开始。与他的先祖朱元璋相比,万历皇帝的性格确实弱了很多,他没有开国皇帝的耐心和坚韧,没能力把自己的意志注入到制度中去。在清算张居正的过程中,令皇帝震惊的不仅仅是张居正的阴阳两面,还有检举官员的鸡零狗碎、无所不用其极,这让皇帝意识到,与其说局面在他掌控之中,倒不如说他成了官僚集团手中的皮球,这让他找不到自我。但紧随其后的另一件事情,让他彻底放弃了驾驭朝堂的理想。
万历十四年,与皇帝情投意合的郑贵妃生下了一名男婴,他就是后来被李自成烹杀的福王朱常洵。但不幸的是,这名男婴不是长子,皇帝宠爱郑贵妃,想立朱常洵为太子,又没有破例实现这个想法,而是接二连三地把其他皇子封为亲王,但就是迟迟不宣布太子的人选,他希望把整个事情拖下去,希望找到转机。这种做法很快遭到了文官的抨击,太子是国家的根本,一旦确定就要送出深宫,为未来接班学习,这在万历皇帝看来,就是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送给一群自己不喜欢的人去培养,到时候再来和自己作对。
不过这一次,申时行的太极八卦之法失效了。黄仁宇指出,申时行其实在皇太子朱常洛出生时,就及时向皇帝提出过要求,希望不要在太子的问题上拖延太久。然而郑贵妃得宠,让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清,后来各部的大臣干脆把册封皇太子的典礼策划交给万历,万历当然很不高兴,决心把这个事情彻底拖下去。在这个节骨眼上,内阁提交了一份奏疏,旧事重提,希望刺激皇帝尽快给出答复,上边也有申时行的名字。但当时,申时行正好在家休假,他又私自报告皇帝,表示不会反对皇帝的做法,结果,这件事被善于和人作对的言官知道,有人立即参奏申时行首鼠两端。在这个问题上,申时行不论是否真的圆滑,都已经伤害到他在皇帝和群臣间的信用。眼见火药烧到自己头上了,识相的申时行干脆上表辞职,万历皇帝也做个顺水人情,顺便平复一下群臣的怒气。不过这场公案在申时行之后还要持续15年。
申时行希望促进皇帝和文官之间的和解,但最终里外不是人,他既做不了权臣,也做不了弄臣,最终在历史上平庸地逝去。如果不是黄仁宇,大多数人对他可能一无所知。而万历皇帝此时也已经厌倦了朝堂,对他来说,前往昌平的陵园区,视察自己墓地的修建情况,也许是唯一不会被反对的事情。之后,没了申时行作为通讯桥梁,他与群臣基本失联,大家各行其是,万历皇帝再没出过紫禁城一步。
万历十五年前后,申时行这位内阁首辅,希望成为皇帝和官僚集团之间的桥梁,平复张居正的改革给大家制造的裂痕和不愉快,但这位好好先生的努力最终归于失败,群臣不领他的情,而万历皇帝呢,在他的放任之下,彻底荒废了朝政。
他们是那个时代,最有可能给中国带来新东西的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黄仁宇看来,戚继光这位明代抗击倭寇的知名将领,曾为中国带来军事现代化的契机,只是成了文官制度的牺牲品,而李贽这位放浪形骸的晚明思想家,一直在思考当时道德与社会脱节的问题,结果触碰到政府运作不良的深层原因,也因此招致杀身之祸。
我们先来看看戚继光,他都有哪些军事创新。第一点是军事组织的创设,面对倭寇的侵袭,他抛开原有的军事惯例,大量征募朴实的农民,用这些农民听得懂的方式,勾起他们的恐惧,建立并维持军事纪律。他在蓟州当总兵的时候,就与士兵歃血为盟,在这个宗教味儿很浓的仪式上,士兵们一同宣誓,如果怀有二心,他们的后代就会男盗女娼。时代不同,这种今天看来荒诞的方式,在当时却算是行之有效。第二点强调军事效率,提倡技术发展,战场局面瞬息万变,而且面对的敌手还是倭寇,想问题的办法和中国人不同,大明官军此前屡战屡败,一方面是军队中充斥着流氓无赖,另一方面则是战法落后,军队没有小规模的协同配合。为此,戚继光在军队中普及了鸳鸯阵,把使用不同长短冷热兵器的士兵分成一组进行训练,针对倭寇的战术,实现攻守配合,这种职业化的办法,除了这些军事上的创设外,戚继光还有职业经理人的头脑,这一点,黄仁宇特别赞赏。戚继光非常了解如何在本职之外不碰制度的红线,还为自己运作出一系列可能。明朝的制度规定,文官节制武将,而且兵将分离,只有出征的时候才彼此同属,如果不是对付倭寇这样的特殊情况,戚继光这种军队私有化的做法,根本不被允许。所以,军人不能在政治上有野心,这是一条红线,戚继光在这一点上有比较清醒的认识。
在戚家军东南抗倭的同时,俞大猷也建立了自己的军队,俞大猷在建军的思路上和戚继光有些不同,针对倭寇的情形,他提倡少而精的办法缩减兵额,但是一个士兵头上可以拿双份军饷,别看这一点小小的改动,它会刺激到文官体系的各种想象,激起既有体制的反弹,更不要说他还想用剩下来的经费准备组建海军。戚继光则维持军饷不变,但一仗下来后赏战功,这样,军队不需要减员,还可以适应内地的大规模陆战。在黄仁宇看来,戚继光善于在技术上调和各式各样的矛盾,采取妥协的原则,让先进的部门后退,让落后的部门不至于相距太远,他后来得到谭纶、张居正的认可,大概也和他专注军事,又能充分考虑文官体系的感受有关。不过呀,在明代,这种考虑与尊重,简单说就是要依附一个主人,戚继光后来能够做到明代九边之一的蓟州总兵,在古北口一带针对蒙古搭建有效的防御体系,靠的就是层层关系。在满朝追讨张居正的过程中,戚继光自然也不能幸免,检举他与张居正行贿受贿还不算什么,最后甚至有人说他与张居正串通密谋不轨,最终这位只有张居正才能调得动的“老虎”,黄仁宇口中的军事天才被撤职查办,在文人治国的农业环境下,戚继光还是成了文官系统寻求平衡的牺牲品,在贫困交加中死去。
戚继光死在公元1588年,他的军事贡献也随风而去。黄仁宇感叹,后来的萨尔浒之战中,一群乌合之众被驱赶上前线,彻底断送了明朝的未来。
我们再来看看李贽,黄仁宇探索了他思想形成的过程,揭示了明朝在道德代替法律上的大失败。让我们先来看看李贽的生平,在成为思想家之前,李贽也像许多人那样参加科举,后来,做过一段时间的国子监教官,他官场生涯的最后一站是云南姚安知府,在做知府之前,他有过一段贫困潦倒的日子,他的家庭并不幸运,七个孩子只有大女儿活了下来,妻子也在万历十五年去世。当然,李贽人生中最出彩的部分是他退休以后。1580年,李贽辞官以后就搬到了湖广黄安,在耿家充当门客,兼任教师,也在这里,李贽开始了自己的禅修,他后来和耿家长子耿定向的辩论,成为了他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那么,李贽和耿定向到底辩论了什么呢?其实,简单来说,李贽认为耿定向这类官员不诚实,说一套做一套,满嘴仁义道德,但是行为上却非常的自私自利,而耿定向则认为李贽的行为放荡,思想异端,标榜自己的异端而博取超脱的美名,认为他有哗众取宠之嫌。那耿定向口中的异端到底是什么内容呢?在退休之后,李贽开始著书立说,他意识到当朝的官员,虽然口中都是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但一下官场就把这些忘却脑后,论道德,甚至还不如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呢。那些弹劾张居正的大臣,张口便是为国为民,说张首辅任人唯亲,贪污受贿,实际上,在张居正死后,他们也一个个学起张居正的罪恶来。所以,李贽希望找到途径把这个问题合理化,而不是一味的批判。既然最精英的阶层都不避讳谈利,理智更愿意承认人性之恶,他认为当官想着升官发财并不可耻,自私自利是人天然的本性,他更意识到了人性之中幽暗的部分。李贽认为,官员们的政治成绩不应该是道德言辞,而是要给公众带来切实的好处和利益,白猫、黑猫只要抓到老鼠都是好猫,官员不能因为爱惜名声而畏首畏尾,只要目的纯正,搞脏了手不要紧。李贽还有一个更为大胆的结论,那就是一个贪官可以危害至小,一个清官却可以危害甚大。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我们也不难理解,李贽认为,拘泥于传统,不会选择变通的海瑞并不是栋梁之材,而他对戚继光和俞大猷则大为赞赏,特别是对张居正高超的政治手腕极为佩服,认为他是宰相之杰,这就与明代一般人的认知大相径庭,我们先前所说的异端正在这里。
黄仁宇先生认为,李贽在这些方面的看法,和欧洲哲学家马基雅维利极其相似。不过,西方社会利用法律限制和疏导私欲,而明朝更多用道德代替法律,相信至善至美的道德圣贤能让人返回自己的性善,结果是这种信条越来越失去实用价值,而被本朝制度搞成半瘫痪的法律,也无法及时填补。此外,李贽的思想还强调个人直觉的判断,让朝野各方极为恐慌,因为心学强调追求个人心理的自由自在,一个人可以用参禅的方式寻求顿悟,顿悟之后,对社会道德伦理则不再负有责任,可以凭借自己的见解解释经典,这种思想一旦波及社会,现有的权威就会彻底失效。万历皇帝在接到揭发李贽的奏折后,下令锦衣卫捉拿李贽治罪,销毁他的所有著作,李贽呢,也在诏狱中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万历十五年,戚继光和他的军事创新一道离开了人间,李贽的妻子撒手人寰,他已经准备好遁入空门,却发现那个后来夺走他生命的思想学说到这里,《万历十五年》一书的人物全部出场。
万历十五年前后,参与到历史进程的万历皇帝、张居正、申时行,还有海瑞、戚继光和李贽,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善终。黄仁宇放宽了历史的视野,把这些人悲剧命运与一个有着200多年历史、刻板粗陋的僵硬制度联系在一起,任何技术性的尝试,最终被道德的评判体系掐灭。正如黄仁宇在这本书的结尾所说,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个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无法固定的原则所限制,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其社会发展的程度必然受到限制,即便是宗旨善良,也不能补助技术之不及。
最后,我来稍作一点扩展,谈谈《万历十五年》这本书背后的故事,方便大家理解黄仁宇和他的《万历十五年》。黄仁宇生于民国,早年学习机电,抗战时期投笔从戎,后来前往美国求学,又投入历史研究,他的经验丰富,全在他的自传《黄河青山》之中,我不再赘述。但为什么黄仁宇要特别强调明代历史这个切入点呢?因为,近代以来,明史一直是个大热点,人们想象明代实际呢,是在理解当下。比如晚清的革命党东渡日本,把很多文字与禁绝的反清书籍重新刊印,激活了汉人的民族意识,以至于鲁迅笔下的阿Q把革命军描述成白盔白甲,为崇祯皇帝戴孝的复仇者。抗战之前,又有国民党党员在全国会议,内忧外患,党争一样不缺。到了后来,《朱元璋传》《李自成》《海瑞罢官》等等作品相继出现,明代历史成了立场选择和道德批判的工具,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历史人物,反而被大家遗忘。
时间一晃而过,1970年代末,黄仁宇决心将他自己多年研究的成果,写成一本通俗、好看、又能给大家的历史认识松松绑的小书,《万历十五年》就此诞生。1982年,这本书由黄仁宇本人翻译,在国内出版,立即引爆了那个阅读饥渴的年代,成了许多人人生记忆的一部分,最终位列改革开放30年30本书的榜单之首。
以上呢,就是《万历十五年》这本书自己的历史了。好,就为你解读到这儿,精华笔记在音频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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