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革命史》一场被殖民地与欧洲宫廷共同书写的世界革命

法国大革命是现代政治的开端，它在血与火之上凝结出公民权利和自由的原则，成了今日世界的基石。今天为你讲的这本书叫《法国革命史》，是第一本成为经典的大革命史著作。它的作者米涅是19世纪著名历史学家，也是研究法国大革命的权威。他的这本书呢，被誉为该领域的经典之作。

一般认为，法国大革命爆发于1789年，结束于1804年，总共15年时间。这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呢，情况特别复杂，重大事件一个接一个，重要人物一个个登场，又像流星一样迅速划过天际。所以整个法国大革命给人的感觉是眼花缭乱，很难搞明白。而米涅的这本书呢，最大优点就是条理清晰，他把革命的来龙去脉、取得的成绩、其中暴力、恐怖的色彩，以及各色人等在革命当中的选择和命运，都讲得明明白白。

那么在接下来的讲解当中呢，我将以1792年9月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成立为分水岭，分成上下两集来讲。上集是革命的起始阶段，从1789年讲到1792年，介绍革命为什么爆发，它是如何推进的，路易16、拉法耶特、米拉波这些人啊，都是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下集呢，是革命的高潮阶段，从1792年起，一直到1804年拿破仑登基，我会通过罗伯斯庇尔、丹东这些，描述革命的高潮和落幕，最后还会简述一下1794年到1804年间法国的政治走向。

现在呢，咱们进入上集革命的起始阶段，首先来讲法国大革命的起源，也就是革命为什么爆发。如果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它是各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些因素包括财政危机、思想危机以及社会地位的不公。

经过路易14和路易15两代国王的统治，当时的法国已经成为欧洲霸主，还在非洲、亚洲、北美建立了殖民地。对内法国实行君主专制，国王大权独揽，操纵着国家和臣民的命运。然而呢，表面繁荣的背后是严重的财政危机。原来路易14跟路易15都好大喜功，在他俩当政的130多年当中，法国不断跟邻国进行战争，跟荷兰、英国、西班牙、奥地利、普鲁士都打，连续的战争消耗了法国的财力和人力。路易14跟路易15还非常奢侈，他们建造豪华宫殿，供养情妇，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这导致宫廷开支飞涨，给国家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1774年路易16继位的时候，国库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路易16还去支援美国革命。1776年7月，英属北美殖民地发表独立宣言，宣布脱离英国统治，法国不仅千里迢迢派出军队，帮助美国人抵抗英国，还借了很多钱给他们。路易16的举动有外交上的考虑，因为法国跟英国是宿敌，只要是打击英国，法国都愿意出手，但是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海外战争，对法国财政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啊。1784年，美国独立战争胜利结束，法国国库也几乎被掏空了。

更让路易16想不到的是，美国革命居然反过来对他的统治造成了冲击。因为华盛顿他们反对英国统治，理由就是英国国王在北美实行暴政，所以打一开始，美国革命就把君主制当作一种罪恶，独立宣言宣布人生来自由，人人平等，明摆着是跟君主制的核心理念君权神授，还有等级制度唱了反调。法国自己实行的就是君主制，而且呢，还是君主专制，法国国王的权力比英国国王大得多，对此呢，法国国内早就有不满的声音出现。美国革命的发生，正好给批评者提供思想武器，他们引用独立宣言，呼吁法国尽快改革。

这其中拉法耶特侯爵最为活跃。拉法耶特是个传奇人物，他出身贵族，但受启蒙运动影响，从小向往自由和民主。美国革命爆发之后，他极度兴奋，他认为这美国呀，是自由之光、文明之光。1777年，只有20岁的拉法耶特前往北美，跟华盛顿他们并肩作战。凭借满腔热情和卓越的才能，拉法耶特成为美国革命的重要领袖，他最大的贡献是在1781年指挥法美联军取得约克镇大捷，这场战役迫使英军主力投降，扭转了战争形势。

美国革命结束之后，拉法耶特回到法国，他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从宫廷到贵族再到平民百姓，都对他交口称赞，拉法耶特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不过，拉法耶特没有躺在功劳簿上，他开始传播自由、平等的思想，呼吁废除等级制。需要说明的是，拉法耶特毕竟是贵族，他寻求的不是废除君主制，而是建立君主立宪制度。拉法耶特认为路易16正直善良，所以让他放弃君主专制，实现宪法政治是有望实现的。

拉法耶特的主张在法国社会引起了强烈反响，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还有人觉得很为难，具体什么态度取决于这个人的社会地位。当时的法国人被分成三个等级，第一等级教士，第二等级贵族，剩下的呢，包括农民、资产阶级、城市居民，都被纳入第三等级。这三个等级之间是不平等的，教士和贵族拥有广泛的特权，构成了特权阶层，他们最主要的特权就是免税，国家的税无论多高都收不到他们的头上。特权阶层免税，那么税收就必然是落到了第三等级头上，所以宫廷开支、战争费用以及政府的日常开支，都由第三等级承担。

这还不是全部，特权阶层又是封建领主，掌握着法国2/3的土地，第三等级租用他们的土地，必须缴纳高额地租。此外，教会还有一笔重要的收入来源——什一税，也就是向教徒征收个人收入的1/10，第三等级基本是教徒，这笔钱那是逃不掉的。这样一算，第三等级一共要交三笔钱，第一笔给国家的税，第二笔给封建领主的租子，第三笔给教会的什一税。也就是说，王室、贵族和教会都在薅第三等级的羊毛，法国社会实际上是靠第三阶级的财富在支撑的。

跟自己的贡献比起来，第三等级的社会地位就太低了，在特权阶层面前，第三阶层是低声下气，毫无尊严。国家的大政方针，他们也没有任何发言权，参政权对此第三等级非常不满，特别是随着工商金融业发展，有资产的人和有知识、有技术的实力急剧提升，成长为第三等级的核心力量，他们迫切希望改变这种不公平、不合理的制度。所以当拉法耶特提出君主立宪制的时候，得到了第三等级的欢迎，他们把拉法耶特视作开明贵族，极力支持他。

但开明贵族毕竟是少数，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特权阶层里的绝大部分都反对改革，他们清楚改革意味着削减特权，将损害自己的利益。那么路易16怎么看呢？他比较矛盾，减少特权阶层的特权，让他们也交税，路易16是乐意的，因为这有助于解决财政危机，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搞君主立宪，路易16就不乐意了，因为那将削弱他自己的权力。

最后，路易16决定在不改变君主专制的前提下进行改革。1775年，路易16继位的第2年，他任命杜尔果为财政总监，筹划改革。杜尔果建议取消教士和贵族的免税权，特权阶层必须纳税，税率参照第三等级。这个方案的好处是很明显的，第一，财政收入将大幅度提高，财政危机有望解决；第二，做到税收公平，会让第三等级满意。路易16批准了这个方案，特权阶层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他们利用贵族所掌握的高等法院进行抵抗。具体来说呢，只要改革方案对特权阶层不利，高等法院就否认其合法性，让他无法实施。

其实，如果路易16态度坚决，是能够制服高等法院的，可是偏偏呢，他这个人缺乏魄力，面对特权阶层的顽抗，路易16妥协了。1776年，他让杜尔果下课，希望这样能够平息特权阶层的愤怒。这以后，路易16相继任命内克尔、卡隆等人当财政总监，他们的职务跟杜尔果一样，紧缩开支，调整税收方式，让特权阶层也承担一定的税负，只不过手段呢，比较温和。这问题是呢，特权阶层油盐不进，拒绝任何改革，任凭拉法耶特这样的开明贵族怎么呼吁都没用。于是改革陷入僵局，路易16被推到了非常尴尬的位置上。

怎么尴尬呢？改革是他启动的，他因此得罪了特权阶层，可是他又没有魄力进行到底，这令第三等级很不满意。现在的路易16啊，可谓是两头不讨好。改革推进不下去，财政危机日益严重，政府呢，只好发行公债，到1787年，政府累计发行16亿多的公债，远远超出了偿还能力。公债的购买者主要是第三等级，但是呢，他们担心等公债到期，政府拿不出钱赎回，那样呢，这投资就打了水漂了。

面对内忧外患，路易16于1787年召开显贵会议，会上，拉法耶特提出召开三级会议。三级会议呢，就是教士、贵族和第三等级各自派出代表开会，讨论如何解决当前的危机。拉法耶特的提议得到了第三等级的回应，请愿书雪片一般地飞到了路易16的手中。这路易16呢，也觉着这样拖下去不是个事，不如大家一起商量个办法出来。

1789年5月5日，三级会议在巴黎郊外的凡尔赛宫举行，拉法耶特以贵族代表的身份参加了三级会议，由此开启了他又一段传奇生涯。期间，拉法耶特见证了许多重要的历史事件，其中有三件值得详细一说。

第一件，网球场宣誓。三级会议召开之后，三个等级被安排在凡尔赛宫的三个会议厅分别讨论，等讨论出个结果再进行投票，投票方式是每个等级一票。显然呢，这对第三等级不利，因为教士和贵族利益相同，所以呢，在任何问题上都会保持一致，这样无论怎么样投票，特权阶层都能够以二比一的优势压倒第三等级。第三等级当然不干呢，他们要求修改游戏规则，首先，三个等级应该不分彼此，坐到一起讨论，然后呢，一人一票，少数服从多数。第三等级的代表比特权阶层多两倍，按人数计票，他们的提案将很容易通过。拉法耶特同意这个方案，前面说过，他深受独立宣言影响，反对等级制，他主张无论贵族还是平民，权力和人格都是平等的。第三等级的要求在他看来合情合理，拉法耶特呼吁特权阶层放下身段，打破等级制的隔阂，与第三等级合作。

然而呢，只要触及到根本利益，特权阶层都不会轻易让步。三级会议5月5日召开，一直拖到27日，这教士和贵族仍然是拒绝任何变化。这种顽固的态度激怒了第三等级的代表们，他们严厉批评特权阶层，其中火力最猛的是一个叫做米拉波的人。

米拉波生于法国南部，和拉法耶特一样也是贵族。那么问题来了，米拉波明明是贵族，怎么会成为第三等级的代言人呢？这就要说一说米拉波的经历。米拉波的个性狂放，从少年时代起，米拉波就桀骜不驯，年轻时还为此坐过4年的牢，这段经历激发了他对君主专制的痛恨。出狱之后，米拉波经常写文章抨击法国政府，并由此成名。1784年，因为批评路易16的宠臣，米拉波逃到英国，在那里他接受了君主立宪理论。回国之后，米拉波想方设法的想进入政坛，积极呼吁限制君主权力，废除等级制，他跟拉法耶特都被第三等级视作开明贵族，他们都是君主立宪派的代表。

当三级会议要召开的时候，米拉波本来是申请做贵族代表，可能是得罪的人太多了，竟然是遭到了拒绝。一气之下呢，他放弃贵族身份，当选了第三等级的代表。在第三等级当中，米拉波跟另外一位代表西哀耶斯成为领袖人物。在他俩的带领下，第三等级坚持己见，表示只要特权阶层不让步，他们就拒绝讨论任何问题。坚持到1789年6月17日，米拉波和西哀耶斯干脆抛开特权阶层，由第三等级自行成立国民议会。国民议会宣布，将对所有代表进行资格审查，只有得到议会认可才被允许参会，然后呢，代表们将重新制定税收制度，让三个等级承担相应的税负。

这引起了特权阶层的强烈反弹，他们要求路易16镇压。让特权阶层交税，路易16是乐意看到的，但是他又认为，国民议会的成立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是对王权的挑战，这个他无法容忍。6月20日，路易16派军队封锁会场，宣布国民议会非法，应立即解散。代表们没有退缩，米拉波大声疾呼：“刺刀也吓不走我们！”随后呢，他们跑到邻近的网球场继续开会。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代表的情绪啊，都是变得非常的激动，他们发誓，一定要为法国制定一部宪法，重新确立政体，总之，君主专制不能够继续下去了。这就是著名的网球场宣誓。拉法耶特支持网球场宣誓，并且带头加入国民议会。不久，路易16的胞弟奥尔良公爵也如法炮制，大势所趋，特权阶层纷纷调转船头，到6月27日，也就是网球场宣誓后的第七天，所有代表都加入了国民议会，三级会议正式转变成国民议会。

紧接着，又一个重大历史事件发生了，那就是巴黎市民攻占巴士底狱。面对国民议会的崛起，路易16不愿意放弃君主专制，他大规模调集军队，整个凡尔赛成了一座兵营。眼看路易16的态度变得强硬，财政总监内克尔很失望，提出辞职。内克尔被认为是改革派的中坚人物，他历来主张减少教士和贵族的特权，提高第三等级地位，所以在第三等级那里，内克尔拥有很高的声望，他的辞职给外界造成了一种非常恶劣的印象，让人觉得改革已经夭折，国王就要对国民议会动手了。

消息传到，巴黎市民慌了。巴黎市民是支持第三等级的，他们希望国民议会的成立能够改善自己的处境，可是现在呢，改革派内克尔辞职，国王又在调兵遣将，一切迹象都显示，国民议会将遭到镇压，代表的生命危在旦夕。恐慌情绪弥漫了整个巴黎。7月12日下午，上万市民聚集到巴黎市中心的广场上打探消息，这时候，一个年轻人振臂高呼：“公民们，内克尔被免职了，爱国者就要被屠杀了，我们只有一条路，拿起武器反抗！”恐慌中的民众是最容易被鼓动的，就这样，巴黎市民发动了第一次起义，他们抢夺武器库，占据市政厅，甚至组建了自己的武装，局势彻底失控。

7月14日，起义者攻占了巴士底狱。100多年来，巴士底狱都是关押政治犯的地方，是法国君主专制的象征。路易16登基后，采取宽松政策，释放了大批犯人，到1789年，老李只剩下七个囚犯。所以说呢，巴士底狱被攻占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即便如此，历史学家还是把1789年7月14日这一天，当作法国大革命爆发的标志，因为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消息传到凡尔赛宫，路易16的第一反应是问身边的利昂·库尔公爵：“这是叛乱吗？”公爵回答：“不，陛下，这是革命。”利昂库尔公爵说的没错，巴士底狱被攻占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其他省份纷纷效仿巴黎民众起来推翻旧制度，重建地方政权。转瞬间，君主专制在法国的统治几乎瓦解，各地都成了国民议会的坚强后盾。

遍及全国的革命浪潮极大地鼓舞了国民议会的代表，特别是拉法耶特，可以说是兴高采烈，他得到一把巴士底狱的钥匙，作为礼物寄给了远在美国的华盛顿。拉法耶特接受了一个新职务——国民自卫军总司令。这个职务怎么来的呢？巴黎市民起义后，组建了武装力量，称他为国民自卫军，市民们选择了拉法耶特，理由呢，有两个：一、第三等级信任拉法耶特，认为他会阻止国王的反扑；二、从军事才能和经验上看，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的拉法耶特也是最合适的人选。拉法耶特欣然接受了这个职务，此举表明，以拉法耶特为首的立宪派热情地参加革命，而当时的民心也是接受君主立宪的。

下面呢，就要说到拉法耶特亲历的第三件大事了，起草和颁布人权宣言。人民攻占巴士底狱的行为让国民议会的代表非常激动，他们认为，这充分表明人民对专制的厌恶，对自由、人权和平等的渴望，有必要把这些原则用文本的形式确定下来。1789年8月26日，国民议会颁布了著名的人权宣言。这份宣言彻底否定了等级制，他宣布人生来自由，拥有不可剥夺的权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人们发现，人权宣言跟美国独立宣言很像，的确，因为拉法耶特参与了宣言的起草和讨论，最后在国民议会上进行宣读，也是他。作为深受美国革命熏陶的人，拉法耶特在起草人权宣言的时候，参考了独立宣言，而且当时的美国驻法大使恰巧是独立宣言起草人杰斐逊，拉法耶特多次征求他的意见，这自然也影响了人权宣言。

人权宣言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他对自由、平等、法治等理念的肯定和捍卫，随着法国大革命的传播遍及欧洲，进而影响世界。他还被许多国家作为宪法蓝本，这些国家宪法的基本精神都源自人权宣言。

不过对法国来说，最迫切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因为人权宣言是纲领性文件，谈的是大原则，至于国家要实行什么样的政体，他并没有规定，这意味着国王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拥有多少权力，以及国王本身的命运，还得由国民议会来决定。所以，哪一派在议会当中占据优势就非常重要了。

当时君主立宪派最有优势，他们的领袖一位是拉法耶特，他掌握着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国民自卫军，利用他拉法耶特既能防止国王对议会动手，又能避免议会采取过激手段，危及国王安全，这就使国王跟议会形成某种平衡，为君主立宪创造了外部环境。另一位领袖就是米拉波。米拉波在英国待过一段时间，在那儿他跟思想家伯克、政治家小皮特进行深入交往，接受了君主立宪制。当选第三等级代表之后，凭借出众的口才和声望，米拉波成为意见领袖，国民议会成立时，他的影响力已经非同寻常，于是他开始推动君主立宪。

米拉波采取了两个步骤，第一步，与王室达成共识。迈出这一步可不容易，由于长期批判君主专制，王室并不喜欢米拉波，王后安特瓦内特就对他非常反感，认为他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可是没过多久，王室的态度发生了180度转弯，怎么回事呢？原来革命爆发之后，巴黎发生了粮荒。1789年10月5日，六七千名饥饿的妇女聚集到巴黎市政厅门前，要求分发面包，集会被驱散之后，妇女们转而朝凡尔赛进发，经过长途跋涉，他们到达凡尔赛宫前，要求路易16给个说法。对峙的过程当中，妇女们跟王室卫队发生冲突，场面一度失控，所幸拉法耶特率领国民自卫军赶到，保护了王室的安全。路易16也答应退向巴黎供应粮食，妇女们进一步提出，王室必须回到巴黎，只有在他们眼皮底下，王室的承诺才是可信的。在拉法耶特的劝说下，路易16同意了。10月6日，王室迁回巴黎，住进了巴黎的杜伊勒里宫，国民议会也跟着搬到巴黎。

这件事让路易16认识到，如果顽固到底，下场可能会很惨，他接受了米拉波的提议，开始跟立宪派合作。随后，米拉波迈出了第二步，提交建议书，尝试组建内阁。米拉波撰写了一份3万字的建议书，对君主立宪的具体内容作出规划。按照这个方案，法国的政治结构由议会、国王和人民三方共同组成，三者的关系是，议会由人民选举产生，行使立法，对人民负责，国王行使行政权，这个权利受议会约束，但是对于议会的议案，国王拥有否决权，必要时还可以解散议会。米拉波方案最大程度地维护了国王权利。当然，米拉波不是圣人，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希望内阁成立后自己能当首相。

对米拉波的私心，路易16是反感的，但他明白，只要方案实现，君主制将得到保全，加上拉法耶特的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了，所以最后路易16跟米拉波签订秘密协议，协议规定，米拉波说服国民议会通过他的方案，作为回报呢，王室每个月给米拉波6000法郎，还会替他偿还20万法郎的个人债务。

从当时的情形来看，立宪派成功的希望确实是很大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形势急转直下，从1789年10月王室迁回巴黎，到1792年9月法兰西第一个共和国成立，短短两年内，君主制被废除，君主立宪彻底失败，米拉波跟拉法耶特这两位立宪派领袖却身败名裂，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总结起来，下面三件事是导致立宪派最终失败的重要原因。第一，过于激进的社会变革政策。法国大革命爆发后，国民议会通过一系列决议，废除封建特权，取消教会的什一税，从此，教士和贵族跟普通人一样都要纳税，这是第三等级一直以来的要求，特权阶层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予以配合，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坐不住了。1789年12月2日，国民议会通过法令，宣布教会的土地将被充公，贵族非法占有的土地也必须退还。教士和贵族占据法国2/3的土地，这个法令等于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财产，特权阶层极度不满，很多人转而反对革命。

有意思的是，这个法令是在米拉波主导下通过的，立宪派不是比较温和吗，为什么会采取如此激进的政策？原因很简单，我们讲过，财政危机是点燃革命的导火索，革命虽然摧毁了君主专制，但是呢，财政危机不会自动解决，在这种情况下，没收特权阶层的土地，是迅速缓解危机的有效手段。所以说，不是立宪派喜欢激进政策，而是被逼无奈，他必须先稳住局面，但是这样做的代价也很大，教士和贵族本来是支持立宪派的，可是现在他们被推到了对立面，从此立宪派失去了一支庞大的支持力量，实力被大大削弱。

第二件事，立宪派分裂。拉法耶特跟米拉波是立宪派两大领袖，按道理他们俩呢，应该是精诚团结，可是实际上两个人互相瞧不起，这造成了立宪派内部分裂，经常在议会上掐架，导致米拉波几次尝试组阁都没能成功。米拉波的反对者还推动国民议会通过一项提案，规定议员不得入阁，粉碎了米拉波当内阁首相的美梦。就这样，君主立宪制迟迟无法确立，米拉波心力憔悴，1791年4月，年仅42岁的他突然去世，他的遗体被葬入巴黎先贤祠。先贤祠是安葬名人的地方，伏尔泰、卢梭的墓都在里面，由此看来，米拉波算是哀荣备至，可路易16愁坏了，米拉波一死就没有人能够代表王室跟议会协调了，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这让路易16陷入了焦虑之中，以至于米拉波仅仅去世两个月，就发生了第三件事——王室出逃。

1791年6月20日深夜，路易16全家化妆后溜出了杜伊勒里宫，他们打算逃往法国边境，在那儿集聚力量对抗国民议会，可是没跑多远，国王一家就被拦下，押回巴黎。逃跑前，路易16留了一封信，谴责国民议会挑战王权，信里还宣布，他在国民议会成立后签署的法令都是被迫的，通通无效。王室出逃加上这封信导致了连锁反应，首先，巴黎市民失去了对王室的信任，在激进派的组织下，他们要求严惩路易16，废除君主制。7月17日，6万巴黎市民齐聚练兵场举行示威，傍晚时分，拉法耶特带领国民自卫军赶到，命令示威者解散，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军队开枪，造成约50人死亡，这就是练兵场惨案。通过武力，立宪派压下了废除君主制的诉求，代价是拉法耶特的声誉一落千丈，从民族英雄沦为专制帮凶，立宪派的号召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1791年9月，在立宪派的主导下，国民议会通过了宪法，即1791年宪法。比起米拉波方案，这部宪法对国王的权力做了更多限制，其中最重要的两点——否决议会议案的权利和解散议会的权利都被取消了。当然，不管怎么说，君主立宪制总归是确立了，立宪派的理想也算实现了。问题在于，革命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不是立宪派能够掌控的了。实际上，1791年宪法通过的很勉强，在国民议会当中，激进派进行了抵制，议会外法国民众也表达了不满。所以说，君主立宪制能不能够落实，还要看立宪派能不能够安抚各方情绪，把局面稳定下来。

偏偏这个时候，外部局势朝着对立宪派不利的方向发展。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一部分贵族和教士逃到邻国请求援助，普鲁士和奥地利积极响应，组成奥普联军入侵法国，想从中分一杯羹。1792年4月，奥普联军抵达法国边境城市布伦瑞克，随即发布了布伦瑞克宣言，宣言警告，法国人立刻恢复路易16的所有权力，恢复君主专制，反抗者将遭到永世难忘的惩罚。布伦瑞克宣言不仅没有帮到路易16，反而激起了法国人的愤怒，民众认为一切都是路易16策划好的，他将与奥普联军里应外合，颠覆革命。不行，不能坐以待毙，1792年8月10日，巴黎人民举起第二次起义，起义者控制住巴黎的局势，囚禁了路易16，然后向国民议会提出废除君主制。

到这份儿上，国民议会已经别无选择，9月21日，国民议会改名国民公会，成为法国最高权力机关，22日，国民公会宣布废除君主制，实行共和，法兰西第一共和国诞生了。拉法耶特曾经想指挥国民自卫军发动政变，但军队拒绝执行命令，因为这个举动，拉法耶特的名声彻底毁了，只能流亡海外。与此同时，米拉波跟王室签订的秘密协议也被曝光，人们发现米拉波鼓吹君主立宪，并不像他自己标榜的是为了国家利益，而是有着谋取私利的动机，于是米拉波声名扫地，他的遗体被移出先贤祠，两大领袖身败名裂，立宪派随之土崩瓦解。

到1791年9月立宪派制定宪法算起，到1792年9月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成立为止，君主立宪制在法国仅仅实行一年就被抛弃了，法国大革命掀开了新的一页。

这次讲的是《法国革命史》的下半部分。

在上一集当中呢，我详细讲述了法国大革命的起始阶段，分析了革命爆发的原因、路易十六的困境，以及革命初期君主立宪体制的失败，最终导致君主制被废除。接下来呢，我将讲述法国大革命的高潮。高潮阶段也叫雅各宾专政时期，时间从1792年9月到1794年7月。在两年不到的时间当中，革命从相对平静走向了暴力恐怖，之后呢，发生了热月政变，雅各宾专政被推翻，革命进入尾声阶段。

下面开始讲革命的高潮阶段，那也就是雅各宾专政时期。首先呢，要了解一下雅各宾专政是怎么回事。这要追溯到1789年5月三级会议召开的时候。当时来自法国各地的代表汇集凡尔赛，一时间热闹非凡。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那些立场相近的代表就组织起来，以俱乐部的名义在私底下讨论问题，然后呢，形成一致意见。到了公开场合，他们就按照商量好的统一发声，统一行动。

1789年10月，路易十六和国民议会迁往巴黎，这些俱乐部呢，也搬了过来，其中以雅各宾俱乐部的能量最大。雅各宾是巴黎一座修道院的名字，很自然的把这里当聚会场所的俱乐部，就被称作是雅各宾俱乐部。早期的雅各宾俱乐部包容性比较强，凡是支持革命的都被吸纳进来啊，立宪派两大领袖拉法耶特和米拉波，都是雅各宾俱乐部的成员，米拉波还做过俱乐部主席。立宪派的存在与激进派形成了一种平衡，使得雅各宾俱乐部的主张既不是太保守，也不至于太极端啊。这个格局呢，很快被打破。在上集当中我们讲过，立宪派要搞君主立宪，激进派呢，则希望更进一步建立共和国，双方经常在雅各宾俱乐部里交锋，互不相让。

1791年6月，路易十六携全家出逃，这件事成为了引爆点。立宪派仍然坚持君主立宪，不愿意惩罚路易十六，激进派强烈反对，要求废除君主制，双方呢，是僵持不下。7月，立宪派在斐扬修道院集会，宣布退出雅各宾俱乐部，建立斐扬俱乐部。9月，立宪派在国民议会通过1791年宪法，宣布法国实行君主立宪制。然而，君主立宪制只维持了短短一年，之后呢，巴黎市民举行了第二次起义，起义者逮捕路易十六，迫使国民议会改组成国民公会。1792年9月22日，国民公会宣布废除君主制，建立法兰西共和国。就这样，君主立宪制夭折，立宪派土崩瓦解。

所以，当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成立时，雅各宾俱乐部已经被激进派掌控，雅各宾派呢，也就成了激进派的同义词。在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机关国民公会里，雅各宾派占据绝对优势，这让他们能够通过操纵国民公会统治法国，历史上把这叫做雅各宾专政。

不过呢，雅各宾派并非是铁板一块，在清除掉立宪派之后，剩下的人也在急剧分化着，他们形成了两大党派，吉伦特党跟山岳党。呃，这两个称呼呢，都很特别，先做一点解释。吉伦特是法国西部的一个省份，今天仍然存在，吉伦特党的领袖有三个就来自于这个省，所以就被叫做吉伦特党。山岳党的来源呢，更有意思，在国民公会上，吉伦特党议员坐右边，山岳党议员坐在左边的最上方，位置比较高，就好像是在山上一样，所以呢，叫山岳党。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吉伦特党坐右边，所以呢，又被称作是右派，山岳党坐在左边啊，又被称作为左派，现代政治当中，左派和右派就是这么来的。

那么，吉伦特党跟山岳党之间的分歧究竟是什么呢？一句话概括就是，双方对未来局势的判断出现了巨大的差异。共和国成立前，大家都主张革命，共和国成立之后，吉伦特党认为革命的目标已经达到，接下来应该恢复社会秩序，扶持工商业，让国家走上正轨。山岳党不同意，他们认为，废除君主制最大受益者是资产阶级，而普通人的利益还没有得到维护，所以革命必须推进下去，直到实现人与人之间的绝对平等啊。

吉伦特党跟山岳党的这种分歧呢，是跟双方的出身背景、社会地位以及利益取向有关。先来看一看吉伦特党，吉伦特党的领袖有布里索、孔多塞和罗兰夫妇啊。布里索呢，是知名律师和记者，因为批判君主专制蹲过巴士底狱，孔多塞和罗兰都是启蒙运动晚期的代表人物，孔多塞的《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是经典著作，罗兰参与过《百科全书》的修订，罗兰夫人呢，精通历史和哲学，对卢梭有深入研究，她也是巴黎社交圈的核心人物之一。就是说，革命爆发前，吉伦特党的领袖已经名声在外，孔多塞还是贵族，拥有侯爵头衔，这样的出身背景和社会地位，决定了吉伦特党更看重秩序，在推翻君主制以后，他们强调要在法治的框架内去落实民主、人权、平等这些美好的理念。这种相对温和的态度，使吉伦特党赢得了有产者的支持，资产阶级从事工商业、金融业，他们痛恨君主专制，因为那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啊，等君主专制被推翻了，资产阶级认为身上的枷锁已经解开，革命可以结束了，所以吉伦特党的主张，非常对资产阶级的胃口，吉伦特党也就成为了他们的代言人。

啊，这山岳党呢，不一样，山岳党最重要的领袖是罗伯斯·比尔。跟吉伦特党相反，革命前他默默无闻。1758年，罗伯斯庇尔生于法国北部城市阿拉斯，六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他的父亲长期不务正业，后来干脆丢下孩子，从此失踪，罗伯斯庇尔成为了孤儿，只能够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好在他书读得不错，1769年，11岁的罗伯斯庇尔考入巴黎的路易学校，这所学校专门接收品学兼优的贫寒子弟，罗伯斯庇尔呢，在那是整整待了12年，他学习刻苦，成绩优异，毕业之后呢，回家乡做了律师。在巴黎的时候，罗伯斯庇尔受到卢梭影响，尤其被他的《艾米尔》所吸引，在这本自传体小说当中，卢梭认为人性本善，是不公正的社会制度把人给变坏了。罗伯斯庇尔呢，非常认同，加上自己出身贫寒，所以他对底层人民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当上律师之后，罗伯斯庇尔经常义务帮穷人打官司。不过呢，总体而言，罗伯斯庇尔的生活还是比较平静的，而且呢，他相貌平平，为人低调，所以并不起眼。如果没有法国大革命，他这一生啊，将在平淡当中度过。

历史就是这样神奇，一个平凡人因为机缘巧合，转瞬间呼风唤雨，改变了历史。1789年5月，罗伯斯庇尔当选第三等级代表，远赴凡尔赛参加三级会议，国民议会成立时，他又成为国民议会代表。革命爆发后，王室跟国民议会迁往巴黎，罗伯斯庇尔也搬了过去。这段经历，让罗伯斯庇尔亲眼目睹了国王的蛮横和特权阶层的顽固，这激发起了他的愤怒，他感到这个不公正的制度，应该被毫不留情地推翻，然后按照卢梭的构想建立一个没有压迫、绝对平等的社会。罗伯斯庇尔不赞成君主立宪，他渴望直接废除君主制，建立共和国。在革命的起始阶段，这个主张没有获得多数人的认可，罗伯斯庇尔的提议很少被议会采纳，他毫不气馁啊，继续积极地宣传自己的主张。据统计，革命初期，罗伯斯庇尔在议会上发言276次，在所有代表当中排名第20位。尽管影响力比不上米拉波和拉法耶特，但是频繁发言，让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了这个年轻人。凭着激进的主张跟不妥协的姿态，罗伯斯庇尔的名气越来越响，加入雅各宾俱乐部之后呢，跟他观点相近的人纷纷围拢过来，组成了山岳党。

当然，山岳党的领袖不止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和圣茹斯特也很有影响力。革命前他们也是小人物，是革命让他们咸鱼翻身，成为领袖。山岳党的支持力量是无套裤汉，那什么是无套裤汉呢？简单来说呀，就是平民啊，在君主专制时期，贵族穿紧身短套裤，膝盖以下穿长袜，这种穿衣风格被资产阶级学了去，成为了上流社会的标准服装，套裤价格昂贵，平民穿不起呀，啊，他们只能穿长裤，于是穿不穿套裤，成为了辨别一个人是不是贵族或者资产阶级的标志，不穿套裤的平民就被叫做无套裤汉。无套裤汉大多是小商贩、小店主、手工业者以及各种类型的劳动者，在第三等级当中，他们属于底层，论社会地位不能跟特权阶层比，论财富比资产阶级差得远啊，对无套裤汉来说，推翻君主制只解决了问题的一半，接下来呢，应该解决另一半，也就是缩小贫富差距啊，这就是为什么无套裤汉支持山岳党，因为他们都厌恶社会不公，追求绝对平等。在他们的眼里呢，吉伦特党只想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成了革命的障碍。

到这里，吉伦特党跟山岳党的根本分歧算是讲清楚了。我们看到双方的矛盾，既有理念上的，更关系到切身利益，所以很难调和了。用本书作者米涅的话说啊，从共和国诞生的第一天起，吉伦特党跟山岳党就展开了激烈斗争，其中的三次交锋，有必要重点讲一讲。

第一次交锋，吉伦特党率先发难，企图审判山岳党。吉伦特党抓住9月屠杀做文章啊，什么是9月屠杀？上集讲过，1792年7月，奥普联军入侵法国，法军抵抗不力，联军逼近巴黎，这引起了巴黎市民的恐慌，他们担心反革命分子会趁机闹事，破坏革命。8月，巴黎成立检查机构，抓捕所谓的反革命，其中不少人仅仅因为有嫌疑就进了监狱，王后的好友德兰巴拉公主是其中一位。9月初，奥普联军占领了巴黎的最后一道屏障凡尔登，法国危在旦夕，巴黎市民恐慌了，发生骚乱，他们冲进监狱，处死了上千名嫌犯，德兰巴拉公主也被残忍杀害，这就是9月屠杀。屠杀震惊全法国，尤其让吉伦特派胆战心惊，他们认为稳定秩序的第一步，就是审判大屠杀的元凶。吉伦特党将矛头对准了马拉，为什么选择他呢？因为在山岳党的领袖里，马拉的言论是最激烈的。革命前，马拉专门写小册子抨击君主制，当时这种人很多，竞争激烈，要成名非常难，所以马拉只是个普通写手。革命爆发后，马拉创办《人民之友报》，凭借犀利的文笔和激烈的主张，赢得了大量读者，马拉自己也被誉为人民之友。共和国成立后，马拉当选国民公会议员，运用富有煽动性的演讲才能，以及强大的舆论支持，马拉在国民公会呼风唤雨，迈上了人生巅峰。理念上，马拉主张严厉镇压反革命分子，他甚至提议为了干净彻底的消灭反革命，可以实行独裁统治，这些主张通过《人民之友报》广为流传。吉伦特党抓住马拉的极端言论指控说，就是因为你马拉成天的这个喊打喊杀，才激起了9月屠杀啊，你必须对屠杀负责接受审判。不光是马拉，罗伯斯庇尔也遭到攻击，因为他也经常鼓吹要使用暴力和恐怖手段去解决问题。吉伦特党把他跟马拉，当作稳定社会秩序的绊脚石，为了扳倒他们，杰伦特党领袖罗兰亲自上阵，他登上国民工会讲坛，告诉代表，9月屠杀是罗伯斯庇尔和马拉一手策划的，目的是制造混乱、夺取政权，如果任凭他们胡作非为，共和国将面临危险。罗兰建议把山岳党人交给刑事法庭，用法律制裁他们。

吉伦特党的主动出击取得了明显效果，形势一度对山岳党非常不利。可是最终罗伯斯庇尔和马拉都逃过了惩罚，怎么回事呢？作者米涅认为，主要原因是吉伦特党缺少政治经验。罗兰完成控诉后，不少代表表示赞同，因为对山岳党的激进政策，他们也非常不满，如果一鼓作气，国民公会就可能通过决议，将罗伯斯庇尔和马拉送上法庭。谁知道吉伦特党自以为胜券在握，竟然把抓人的事儿放到一边儿去，讨论其他问题，这是给了山岳党喘息的机会。一方面他们在国民公会上自我辩护，另一方面呢，呼吁平民前来支持。这时候山岳党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他们在雅各宾俱乐部的组织能力强过杰伦特党，在民众当中的威望也比杰伦特党高得多，所以山岳党能够凝聚起一股庞大的力量，向国民公会施压。吉伦特党底气不足，不敢来硬的，最终审判山岳党的提议不了了之。

在政治斗争当中，一方的退缩未必会换来另一方的让步，实际情况是，你每后退一步，对手就会前进一步，步步紧逼，压迫得你喘不过气儿来。瓦解了吉伦特党的攻势之后，山岳党马上组织反击，展开双方的第二次交锋，切入点是山岳党要求审判路易十六。前面我们讲过，在罢黜路易十六这个问题上，吉伦特党跟山岳党是一致的，那么罢黜以后呢，吉伦特党认为路易十六已经失去王位，是共和国的公民了，他的生命和合法财产受宪法保护，不容侵犯。山岳党反对，山岳党领袖丹东认为，路易十六是旧制度的总代表，审判他就是审判旧制度，罗伯斯庇尔则把路易十六描绘成卖国贼、人类的罪人，要以革命的名义判他死刑。山岳党故伎重演，鼓动无套裤汉向国民公会请愿，呼吁处死路易十六啊，他们还宣称谁保护路易十六，谁就是反革命，必将受到严惩。对手来势汹汹，吉伦特党再一次退缩了，国民公会审判路易十六，随后呢，通过投票判他死刑。1793年1月21日，年仅38岁的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他的死标志着在和吉伦特党的斗争当中，山岳党取得了压倒性优势，厄运就要降临到吉伦特党头上了。

路易十六死后，山岳党和吉伦特党进行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交锋。此时双方角色互换，山岳党咄咄逼人，要审判吉伦特党，吉伦特党被动挨打，快招架不住了。那么山岳党凭什么审判吉伦特党？中国有句成语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想给你定罪，不怕没理由，这句话放在这里啊，正合适。山岳党指控说，吉伦特党勾结国内外的反革命势力，颠覆共和国。所谓的国内外反革命势力具体有哪些呢？外部主要是反法同盟，当时的欧洲基本是君主国，路易十六被处决，引起了他们极大的恐慌，这些国家的君主，害怕法国大革命的思想传进来，人民也起来推翻他们，于是在1793年2月，由英国策动，跟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帝国、普鲁士王国等国组建了第一次反法同盟，反法同盟集结了几十万军队，从各个方向入侵法国。面对强大的敌人，法军是连连败退，巴黎危在旦夕。这个时候，旺带地区发生叛乱，使形势雪上加霜。旺带位于法国西部，以信奉天主教的农民为主，风气十分保守，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后呢，旺带是少数几个没有受影响的地区之一，农民们依然效忠国王，排斥革命，因为这个缘故，很多失去特权的贵族教士就跑来避难，这样，旺带就成为了国内反革命势力聚集的地方，他们伺机而动，随时准备颠覆共和国。有两件事直接导致了旺带叛乱，第一件，路易十六被处以极刑，激怒了旺带的农民，第二件，为了抵抗反法同盟，共和国宣布征兵30万，这损害了旺带农民的利益，也违背了他们的意愿，贵族趁机进行鼓动，1793年3月，望代发生大规模叛乱，农民军势头凶猛，席卷广大地区，政府军措手不及，连遭重创。

此时的共和国可谓是内忧外患，为挽回局面，国民工会组建了救国委员会，委员会有12名成员，包括山岳党的主要领袖罗伯斯庇尔、丹东和圣茹斯特，救国委员会下设革命法庭，用来审查和判决反革命分子，它是由丹东创立的。为了提高效率，丹东大大简化了革命法庭的司法程序，同时规定，对于法庭的判决，被告无权上诉。利用这个机构，山岳党向杰伦特党展开攻击，罗伯斯庇尔指责说，法军之所以屡战屡败，责任完全在吉伦特党，对外，他们勾结反法同盟，对内勾结忘带叛军，妄图内外夹击颠覆新生的共和国。当然，罗伯斯比尔也清楚，这种没有证据的指责颁布到吉伦特党，必须采取实际行动。1793年5月31日，在山岳党的组织下，巴黎人民第三次发动武装起义，起义者包围国民公会，要求将卖国求荣的吉伦特党人抓起来，交给革命法庭。和前两次一样，国民工会又屈服了。6月2日，国民公会下令逮捕吉伦特党人，吉伦特党感到大势已去，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四散奔逃。随后，革命法庭对吉伦特党人进行审判，布里索、罗兰夫人被送上断头台，罗兰在逃亡过程当中得到消息，绝望自杀，孔多塞也自杀身亡，至此，吉伦特党灰飞烟灭，山岳党掌握了政权，这意味着法国大革命开始滑向恐怖和独裁。

山岳党上台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制定新宪法，也就是1793年宪法，如果光看文本，你会觉得这部宪法非常先进，它规定国家主权属于人民，国家政体遵循三权分立的原则，议会代表由人民选举，公民权得到法律保障。然而没多久，山岳党就借口现在是紧急时期，搁置宪法，全部权力交给救国委员会，这实际上就是山岳党的独裁统治，雅各宾专政成了山岳党专政。

取得绝对权力之后，山岳党集中全国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号召法国人民不分男女老幼，都有义务保卫共和国，民众的民族主义情感被激发出来了，短时期内，法军扩充到了120万人，战争局势逐渐改观，反法同盟被击退，忘带叛乱呢，也是被镇压下去，共和国最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与此同时，山岳党实行恐怖政策，要处死所有的反革命分子，那么反革命的标准是什么呢？这就由革命法庭说了算，弄到后来呀，这标准是越来越宽泛，连盗窃、偷情都被是当成反革命行为，还有的人因为期待反法同盟获胜被判死刑，期待是人的主观愿望，法官怎么认定呢？可见革命法庭的判决荒谬到了什么地步。顿时恐怖气氛弥漫全法国，里昂、马赛、波尔多等城市都发生了屠杀事件，对忘带这样的叛乱地区，山岳党认为就更不能手软了，在围剿叛军的过程当中，政府军大肆杀戮，力图将当地的反抗势力消灭殆尽。据统计，有四五十万人遇害，其中多数是平民啊，这就是忘带大屠杀。加上遍及全国的屠杀事件，都发生在1793年，于是93年从此成为血腥恐怖的代名词。

很多革命的支持者开始反思，搞革命必须采取恐怖政策吗？暴力的界限又究竟在哪里呢？这导致山岳党内部发生了分歧，以丹东为首的宽容派认为，既然共和国已经转危为安，恐怖政策就应当停止，他们提出立即恢复宪法，保障公民权，同时与英国和谈，为共和国创造一个和平的外部环境。丹东或许没有意识到，他的主张跟当初的吉伦特党如出一辙，所以他的命运也将和吉伦特党一样。在罗伯斯庇尔看来，革命只能一往无前地进行下去，直到消灭所有反抗者，实现绝对平等为止，而宽容派的主张无疑是倒退，是对革命的背叛。至此，罗伯斯庇尔把丹东当作革命的又一个障碍，必须清除。首先，丹东被踢出救国委员会，宽容派失去了权力，随后在1794年3月，宽容派被逮捕，4月5日，革命法庭宣布丹东死刑，罪名是阴谋恢复君主制，颠覆共和国。前面说过，革命法庭是丹东创立的，如今他被自己创立的法庭送上断头台，这仿佛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玩笑。丹东的死，标志着拉住恐怖政策的最后一根缰绳也崩断了。

丹东死后才两个月，也就是1794年6月，罗伯斯庇尔制定了惩处革命敌人法令，法令的重点有三条，第一条，取消辩护人制度，被告不能请律师，第二条，审判员可以根据被告的口供，甚至精神状态来定罪，第三条，对反革命惩罚只有一个死刑。这个法令的颁布，将恐怖政策推向了最高潮。据统计，从6月到7月，仅仅巴黎一地儿啊，这革命法庭就处死了1300多人，平均每天18人，遇难的已经不只是贵族了，商人、工人、农民，甚至流浪汉、寡妇和儿童都被当成反革命处死，法国上下人人自危。笼罩全国的恐怖气氛，不仅是没有让罗伯斯庇尔反思自己的政策是不是过了头，反而让他确信敌人无处不在，否则，革命法庭怎么会抓住那么多反革命呢？他变得疑神疑鬼，神经高度紧张，有一天，一个16岁的小女孩，来到罗伯斯庇尔家门口，想看看她长什么样，警卫呢，是敏感过度把他抓了起来，人们从小女孩的口袋里搜出了一把水果刀，这成为了他刺杀罗伯斯庇尔的罪证，革命法庭判处小女孩死刑，他的父亲、哥哥和姑姑也被当作了同谋，送上了断头台，法国大革命彻底走向了疯狂。

事情到了这一步，人心开始变化，在法国人心目当中，罗伯斯庇尔不再是英雄，而成了魔鬼，如果他继续执政，天晓得还会有多少人头落地，只有扳倒他，才能够结束恐怖政策。这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加速了罗伯斯庇尔的垮台。1794年7月26日，罗伯斯庇尔在国民公会上发表演说，宣称议员当中潜藏着革命的敌人将要被清除，具体是谁他没讲啊，也就是说，在座的都有可能被送上断头台，这引起了议员们的极度恐慌，他们意识到，再不反抗，自己就会成为牺牲品。第二天，罗伯斯庇尔再次来到国民公会，号召议员们清除反革命，但是他意外的发现，这一次居然没有人支持，会场先是陷入沉默，随后有人鼓足勇气喊出了打倒暴君的口号，其他议员纷纷响应，这下子，罗伯斯庇尔懵了，人们忽然发现，原来只要不服从暴君，他就没办法了，恐怖统治竟然那么脆弱。国民公会马上通过决议，宣布罗伯斯庇尔不受法律保护，他和他弟弟以及山岳党的核心人物，圣茹斯特、库东等人同时被捕。1794年7月28日，包括罗伯斯庇尔在内的22名山岳党成员，登上断头台。7月是法国的热月，所以这件事又叫热月政变。热月政变标志着法国大革命的高潮阶段，同时也是最恐怖的阶段终于结束了，革命进入了尾声。

发动政变的国民公会议员组成热月党，推出了一系列措施，例如废止革命法庭、关闭雅各宾俱乐部，给冤案平反，还受害人财产。雅各宾专政时期，制定的各项法令也被陆续废除，这些措施缓和了局势，让热月党的统治被普遍接受。但是在经济问题上，他们犯了严重错误，雅各宾专政时期颁布最高限价法，把物价，特别是面包价格固定在比较低的水平上，此举阻碍了商业的发展，不过保证了平民不饿肚子，这也是为什么那么血腥的恐怖政策，都没让巴黎市民再度起义。热月党人上台后，急于恢复商贸活动，于是取消了最高限价法，面包价格应声飞涨，货币快速贬值，这样平民就买不起面包了，民众是很现实的，前一秒支持你，后一秒你让他饿肚子啊，就马上反对你。1795年的4月和5月，巴黎市民连续起义，要求发面包，热月党镇压了这两次起义，政权是勉强保住了，但是呢，失去了民心。

趁这个机会，保王党展开活动，10月5日，保王党纠集4万人，在巴黎中心区域举行暴动，试图恢复君主制，负责巴黎警卫的梅努将军，因为对热月党不满，主动撤退，巴黎大部分地区落入保王党手中，共和国岌岌可危。所谓时势造英雄，危急时刻，拿破仑站了出来，当时他只有25岁，因为跟罗伯斯庇尔关系密切，正接受调查，对拿破仑，热月党人并不放心啊，可是一时间呢，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军官人选，没办法，只能依靠他。拿破仑充分发挥军事才能，他娴熟地运用炮兵驱散了叛军，最终保王党暴动被镇压，而拿破仑顺势成为拯救共和国的英雄，他被授予更重要的职位，并且在随后的对外战争当中，多次战胜反法同盟，随着军工的积累，拿破仑逐渐把法兰西共和国的军权掌握在了手上。

1799年，拿破仑发动雾月政变，推翻热月党人统治，自己成为共和国第一执政，1804年，法兰西共和国变成法兰西帝国，拿破仑加冕做了皇帝。一般认为，这标志着法国大革命终结。从1789年革命爆发，到1804年拿破仑称帝，15年过去了，法国竟然又回到了君主制，这似乎是在瞎折腾。然而，本书作者米涅指出，如果这样认识法国大革命就太浅薄了。首先，当时法国社会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革命已经不可避免，其次，革命刷新了人类的观念，使自由、民主、权利等现代政治理念深入人心，同时也从根本上改造了法国的社会结构。换言之，经过革命洗礼的法国，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法国了。举个例子，虽然拿破仑实行的是君主制，但是他颁布了著名的《法国民法典》，其中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民事主体平等，一般的财产纠纷、债务纠纷之类的，只要诉诸法庭，法庭审判，不会先拿身份等级来区分当事人双方，而是就事论事，摆事实、讲道理，所以拿破仑虽然当上了皇帝，但那并非简单的复辟君主制。不仅如此，拿破仑还通过对外战争，推翻了欧洲各地的封建旧势力，让法国的政治思潮成为全欧洲的政治现实，完全可以说，从1804年起，人类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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