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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卫生史》:疫苗背后的文明博弈,从天花灭绝到新冠大流行的防疫史观重构

铛铛铃2025-09-17历史367人已围观

简介

今天要为您解读的书叫《公共卫生史》,作者是医学社会史奠基人、美国医学史家乔治·罗森。

2020年初,新冠疫情席卷全球,至20219月,全球累计确诊病例约2.3亿例,死亡病例约472万例。疫情传播速度之快、蔓延范围之广,令人震惊。当然,人类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要知道,数千年文明史就是一部与疾病相伴的历史。14世纪中叶,黑死病席卷欧洲,夺走1/3人的生命;1718世纪,欧洲平均每天约有1000人死于天花,麻风病、黄热病、流感、梅毒也都曾是令人闻之色变的传染病。直到近代以来,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以及现代公共卫生体系的建立,情况才逐渐改善。今天要讲的《公共卫生史》,作者就以详实的资料和清晰的笔触,勾勒出公共卫生的发展脉络。这本书也被誉为公共卫生史领域的开山之作。全书共分八章,41万字,主要描绘了欧美世界公共卫生发展的历史。需要注意的是,本书出版于1958年,对之后的情况缺少介绍,因此我会补充一些资料,力求更完整地呈现公共卫生的面貌。

下面,我将以18世纪中期为界,分两部分讲述这本书。为什么选这个时间点呢?因为在此之前,人类处置公共卫生事件主要依靠宗教习俗和经验总结,有很多非理性因素。直到18世纪中期,法国启蒙运动兴起,确立了用科学手段研究疾病及其传播规律的原则,才逐渐形成现代公共卫生体系。因此,本书作者就把18世纪中期作为公共卫生史上的分水岭。

好,现在讲前半部分,即18世纪前人类的公共卫生活动。首先需要了解什么是公共卫生。现代公共卫生的概念范围很广,包括对重大疾病,特别是传染病的预防、监控和治疗,治理和提升城乡卫生环境,监督和管制食药品的生产、流通,以及健康教育、卫生宣传等。从这个角度看,18世纪前人类的公共卫生活动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是治理城市的卫生环境,另一个是防治传染病。

先讲治理城市的卫生环境,这里的重点是修建和完善供排水系统。考古发现,距今4000年前的埃及中王国时期,人们就在城市里用砖石铺设沟渠,排放污水。爱琴海地区的克里特·迈锡尼文明也很重视生活用水,克里特岛的宫殿不仅有浴室,还有厕所用的冲水装置。在中东、印度、中国、美洲等地的古文明遗址中,考古学家同样发现了大量供排水设施。不过论登峰造极,恐怕还要数古罗马人,因为他们打造了古代社会最先进也最完备的供水系统——高架渠。你可以把高架渠理解成一座送水的桥梁,它一头连着城外几百米的高山泉水,另一头连着城内水库,桥体呈梯度下降,使山泉水能顺着桥上的沟渠流进水库。高架渠的中段和末端设有沉淀池,可去除水中杂物,泉水存入水库后,再通过管道输入到商铺、公共澡堂和居民家中。据统计,鼎盛时罗马城有十多条高架渠,每天输送57万升水,供100万人使用,这在古代堪称奇迹。罗马人还把高架渠推广到所属各区域,今天,从欧洲最西端的西班牙到中东的叙利亚,散布着200多座古罗马高架渠遗迹。

古人为什么如此重视生活用水呢?这跟人应当保持清洁这个理念有关。很多原始宗教要求信徒保持自身和环境的清洁,好让自己在神灵的眼里显得纯洁。例如,南美印加社会每年9月会举行仪式,祈祷神灵护佑,祈祷者事先必须沐浴更衣,将房子打扫干净,敬献给神的祭品也要一尘不染。古罗马人也经常举行宗教仪式,参与者同样要保持清洁。此外,古罗马人热衷于公共集会,如参政议政、去剧院看戏等,这些场合对仪表都有要求,整洁那是最基本的。这一来,干净的生活用水就成为罗马人的必需品。

那用完的水往哪儿排呢?这一点罗马人也想到了,罗马的城市通常铺设排水沟,并有专人定期维护清理。早在公元前六世纪,罗马人就修建了马克西姆下水道,这条下水道高3.6米、宽3米,可将城内污水全部排入台伯河,下暴雨时又能借助雨水的巨大冲力清洗管道,相当于具备自净能力。时至今日,马克西姆下水道仍然是罗马排水系统的一部分。发达的供排水系统产生了一个额外的好处,那就是让罗马人生活在一个相对整洁的环境中,从而减少疾病的发生和传播。

相比之下,中世纪城市就没那么幸运了。公元五世纪,罗马帝国崩溃,导致整个欧洲的行政管理能力大幅度下降,原属罗马帝国的一些省份,如今天的法国、英国、西班牙等,都出现了大批城镇被摧毁、公共环境严重恶化的现象。这形成了中世纪城市的一大特点:拥挤和肮脏。放眼望去,城内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上人头攒动,说是街道,其实多为烂泥地,供排水系统是谈不到的,居民用水要么去河边打,要么凿井取,污水直接往门外泼。很多居民还饲养家禽,它们的粪便被随意抛洒到街上,无人清理。有的城市脏到只要一起风,尘土就夹杂着垃圾飞扬,让人寸步难行。直到12世纪,随着局势稳定、收入增加,一些城市才有能力改善公共卫生环境。比如巴黎于1185年铺设路面,并规定每一幢大型住宅的厕所都要配备地下管道,以便将排泄物排放到河里去,此举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巴黎道路泥泞、恶臭弥漫的景象。伦敦、布拉格、米兰等城市纷纷效仿。当然,供排水系统依然是奢望,所以从总体上讲,中世纪城市的卫生状况是不如罗马时代的,发生实质性改变要等到工业革命时期了。

再来讲18世纪前公共卫生活动的另一个主要内容:防治传染病。从人类诞生那刻起,疾病就如影随形,尤其是传染病,因为它能在人与人之间快速传播,对人类社会构成了严重威胁。据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记载,公元前四百三零年,雅典爆发鼠疫,原本健康强壮的人瞬间发起高烧,眼睛变得血红,伴以剧烈的咳嗽,随着病情恶化,患者浑身抽搐,不断的呕吐和腹泻,最终死亡。鼠疫导致雅典一半人口死亡,整个城邦被恐惧和悲伤所笼罩。当时折磨希腊人的还有疟疾,在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的文集中,疟疾的病例比比皆是。或许是见得多了,希波克拉底总结出了一些防治方法,比如他观察到,湿润的春季和闷热的夏天是疟疾高发期,说明这种疾病具有季节性,所以每当春天和夏天来临,医生就要注意了。此外,疟疾在沼泽地区的发病率更高,说明它同人类的居住环境相关,那么要防止疟疾,就得改善沼泽的自然环境,或者干脆让居民都搬走,这可以说是最早的针对防治传染病提出的公共卫生建议了。

当然,受限于当时的认知水平和医学条件,希波克拉底主要是通过对过往病例的经验观察,再加上推理得出结论的,还谈不到科学研究。但本书作者认为,比起古代社会普遍信奉的用祈祷或巫术来治病,这无疑是进步的。

罗马人全盘接受了希波克拉底的学说,还创建了早期的公共医疗体系。那是公元160年,为更好的防治传染病,罗马皇帝安东尼下令向意大利各城镇派出医生,具体安排:大城市十名、中型城市七名、小城镇五名,他们统称为主治医生,负责处理当地的传染病问题。鉴于效果不错,此举被推广到帝国的其他区域,如今天的法国、西班牙、英国等。罗马人还做出了另一项贡献:建立医院。考古学家在庞贝古城中发掘出医院遗迹,证明罗马帝国已经有了专业的医疗机构。罗马帝国最负盛名的医学家盖伦还在文章中说,有些省份还拨款建立公立医院,为平民百姓诊疗治病,这就突破了简单的传染病防治,而具备了向公众提供医疗服务的性质。应该说,在公共卫生方面,罗马人达到了古代社会的最高水平,在为平民提供医疗服务方面,表现得还非常现代。

可限于落后的医疗水平,瘟疫依然时不时爆发。公元125年,罗马统治下的北非爆发瘟疫,造成20多万人死亡。从164年到180年,整个罗马帝国笼罩在瘟疫之下,仅罗马城就损失了30%的人口。现代医学史家推断,折磨罗马人的瘟疫大致有三类:外源性斑疹、伤寒、鼠疫和天花,此外还有白喉、疟疾、痢疾、肺结核、胸膜炎等,很多在今天的医学来说很容易治疗的疾病,放到罗马时代则是致命的。

中世纪的情况并未好转,一度甚至更糟糕。从六世纪起,麻风病在欧洲广泛传播,患者刚开始皮肤出现暗红色斑块,随着病情加重,眉毛、头发脱落,嘴唇、耳朵肿大,甚至四肢畸形。现代医学搞清楚了麻风病的病因,并掌握了治疗手段,可在中世纪人看来,麻风病患者是因为行为不端,惹怒上帝,才患上这种可怕的疾病。中世纪晚期,麻风病患者大幅度减少,讽刺的是,这不是因为医疗水平提高了,而是许多麻风病人死于另一场瘟疫——黑死病及鼠疫。

鼠疫可能源于中亚大草原,随着蒙古骑兵的数次远征向西传播。1346年春,黑死病抵达黑海,从那儿传遍君士坦丁堡、威尼斯、马塞、巴塞罗那等地,短短6年,他夺走了2500万人的生命,占欧洲总人口1/3。由于最好的医生都对黑死病束手无策,人们同样只能把他当成来自上帝的惩罚。

当然,中世纪在公共卫生方面也并非毫无建树,所谓久病成医,人们还是摸索出了若干措施,其中一项还延续到了今天,那就是隔离。中世纪的医生们发现,麻风病和黑死病都具有传染性,可以通过肢体接触、飞沫等传播,那么在缺乏有效药物的情况下,最佳措施是隔离患者。13世纪初,全欧洲约有19000座麻风病院,用来隔离麻风病人。黑死病肆虐后,威尼斯和米兰都辟出专门区域,要求外来者先隔离14天,观察无恙后再进城。

黑死病的传播也促使人们认识到医院的重要性,因为医院既能收治病人起隔离效果,又能为病人提供护理,助其康复。一些城市筹资开办医院,医生薪水由市政府发放,这是近代公立医院的前身。至15世纪,巴黎、亚眠、佛罗伦萨等大城市都有数十所医院,整个英格兰的医院数量更是超过750家。但即便有了这样的认识,中世纪人依然不能抓住病因有效治疗,大量疾病依然无法得到有效的遏制,比如天花。

天花古已有之,罗马帝国就爆发过,中国史书也不乏记载,清朝的两任皇帝,顺治和康熙就都得过。随着欧洲人踏遍美洲、亚洲、非洲,全球贸易网初步形成,天花的传播范围也成倍扩大。16世纪,天花先在西属美洲殖民地流行,数以万计的印第安人死亡,随后又传回欧洲,造成了巨大灾难。天花能通过空气传播,人一旦感染天花病毒,基本无药可治,欧洲人尝试过放血疗法、老鼠泡酒、催吐等手段,全部无效,病人要么等死,要么自愈,所以天花致死率奇高,至少20%,最高可达60%。据统计,1718世纪,欧洲每年有40万人死于天花,平均每天死1000多人。

总结来讲,当时欧洲人实施的公共卫生措施,只有隔离这一项算是符合现代标准,至于预防和治疗,用今天的眼光看,那是非常落后的。直到18世纪中叶,情况发生实质性变化,我的讲述也将进入第二部分。

18世纪中叶究竟发生了什么,促成公共卫生大发展?作者的回答是法国启蒙运动,其标志性事件是1751年百科全书的编撰和出版。这套丛书由法国思想家狄德罗领衔,召集了当时法国乃至欧洲最优秀的知识分子,如孟德斯鸠、伏尔泰、卢梭担任撰稿人,有力地推动了启蒙思想的传播。百科全书中有不少涉及公共卫生的内容,如人口、医疗、养老,这是欧洲人第一次系统性地关注公共卫生问题。更重要的是,启蒙思想家透过百科全书传达的理念:用理性推动社会进步,这对公共卫生事业极具启发性。

我们知道古人把疾病当成神的旨意,因而忽视了对发病机制和传染规律的研究。虽然希波克拉底学派力图揭示疾病与环境的关系,可以算一股清流,但由于不掌握科学方法,导致其做出了很多错误结论。举个例子,中世纪医生普遍相信所谓的胀气论,意思是传染病源自有机物腐烂所产生的臭气,当臭气扩散就会感染人类,这属于典型的倒因为果。医生先是观察到患者的居住环境通常比较恶劣,且空气污浊,于是得出了胀气致病的判断,救治手段自然是严格隔离。问题在于,隔离固然有助于减少病毒传播,对治疗却毫无帮助,它相当于让患者自生自灭。

启蒙运动提倡理性,促成现代科学的兴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科学手段研究传染病,并寻找有效预防、治疗疾病的方法,这就促成了现代医学的诞生,从而使人类公共卫生的水平发生了质的飞跃。在这个过程中,有两样东西的诞生有着重要意义,那就是疫苗和微生物学。

所谓疫苗,简单讲,就是将病毒进行减毒或者灭活等处理后,注入人体,以起到预防疾病的效果。它源于18世纪后,英国乡村医生爱德华·詹纳的一次偶然发现。当时詹纳从当地挤奶工那里听到一种说法,人如果从牛身上感染牛痘,就不会得天花。经过研究,詹纳发现,牛痘其实是种轻微的天花病毒,人被感染了很容易痊愈,之后就拥有了免疫力。于是他从牛痘脓包中提取液体注入人体,成功地预防了天花,这叫牛痘接种术,被认为是早期疫苗。此后,英国政府采纳詹纳的建议,大力推广牛痘接种术,至19世纪初,天花在英国本土已经很少出现了。

牛痘接种术的发明和普及,使人类首次找到了克服传染病的方法。不过,从科学角度讲,詹纳只知道是病毒在起作用,而没有弄清楚病毒究竟是什么,以及它是如何使人致病的。要揭开这些谜团,就要等到几十年后微生物学诞生了。

19世纪60年代,法国化学家巴斯德在研究发酵过程中提出,食物腐败是细菌导致的,而人吃了变质的食物会生病,这是科学家第一次明确细菌和疾病的关系,奠定了微生物学的基础。巴斯德据此发明了低温灭菌法及巴氏消毒法,它能杀灭欧洲人最常喝的饮料——牛奶中的细菌,今天,巴氏消毒法依然是食品行业的标准操作。顺着细菌治病的思路,巴斯德又指出,当时的手术之所以死亡率高,是因为手术工具带有病菌,很容易感染创口。巴斯德认为,应该用4%浓度的硼酸溶液给手术刀、产钳等消毒,医护人员手术前也要洗手。德国医生李斯特采纳了巴斯德的建议,果然大大降低了手术失败率,这种方法遂推广开来。

1885年,巴斯德给一名被疯狗咬伤的小男孩注射了毒性很低的狂犬病提取液,使其免于狂犬病。4年后,巴斯德研发出世界上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疫苗——狂犬疫苗。自此,这种几乎百分之百致死的病遇到了克星。沿着巴斯德指明的道路,科学家们又研发出针对霍乱、炭疽、脊髓灰质炎等病的疫苗。从詹纳研制出早期疫苗,到巴斯德在微生物学的基础上将疫苗技术发展成熟,人工疫苗就成为人类预防传染病的利器,这在公共卫生史上同样具有里程碑意义,因为疫苗直接推动了现代公共卫生体系的建立。道理很简单,既然打疫苗能防止传染病爆发,那政府就有责任投入资金和人力,成立专门机构研发疫苗,并推动全民接种疫苗。这方面,美国走在了前列。

1892年,纽约市卫生局成立公共卫生实验室,研究城市流行病的预防和治疗。正是在这所实验室里,一个叫威廉·帕克的年轻医生研发出白喉疫苗。白喉是白喉杆菌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儿童最易受感染,19世纪末,它是杀死儿童的主要微生物之一。白喉疫苗使成千上万的孩子免受白喉侵袭,效果显著。有鉴于此,美国各地效仿纽约,短短几年,几乎每个州和每个大城市都成立了公共卫生实验室。

当然,研发和接种疫苗还是很初步的举措,真正使公共卫生体系化的是发端于英国、遍及欧美的公共卫生运动。18世纪60年代,工业革命率先爆发于英国,并向欧洲大陆扩散,至19世纪中期发展至巅峰,英、法、德、俄等欧洲主要国家工厂林立,铁路线如蜘蛛网般密布。工业革命创造了巨量财富,但副作用也很明显,当时的工厂主丝毫不考虑工人健康,厂房里烟尘弥漫,机器声震耳欲聋,工人的居住环境就更糟糕了,那里通常位于城市边缘,没有清洁的饮用水,没有下水道,采光和通风完全谈不上,论拥挤和肮脏程度比中世纪城市强不了多少。久而久之,工人聚居区沦为贫民窟,从英国的伦敦、曼彻斯特,到法国的鲁昂、里尔,再到德国的慕尼黑、德累斯顿,凡是工业重镇都有工人贫民窟,这里伤寒、霍乱、肺结核肆虐。19世纪30年代初的一项调查显示,贫民窟孩童有一半活不到五岁,侥幸成年的平均寿命也只有40岁。

此情此景激起了广泛同情,法国象征派诗人波德莱尔曾写道:“无论你属于哪个党派,看到这些体弱多病的人呼吸着工厂的尘土,身体被白铅、水银和毒药浸透,睡在满是跳蚤的床上,请问你怎么可以不被触动呢?”有识之士开始采取行动,他就是英国社会改革家、公共卫生运动发起者埃德温·查德威克。查德威克成长于曼彻斯特,对贫民窟很熟悉,他还担任过英国哲学家边沁的秘书,深受其功利主义思想影响。边沁主张,任何社会政策都应当谋求最大多数人的幸福,而19世纪中期,英国很多城市70%的人口是工人,可他们过得那么惨,最大多数人的幸福从何谈起呢?查德威克认为必须做出改变。

在他的倡导下,英国掀起了一场名为公共卫生运动的社会运动,其贡献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用调查统计的方法分析公共卫生问题。自19世纪30年代起,在查德威克的倡导和牵头下,不少社会学家对英国公众的生存状况展开详细调查。一份调查显示,从1831年到1839年,英国农村地区的死亡率约18.2‰,城市高达26.2‰,城市的死亡率竟然比农村高,太令人震惊了。社会学家认为,这是城市人口密集,卫生条件却很糟糕,经常爆发传染病所致。是不是这样呢?查德威克的调查显示,卫生设施较差的社区,如贫民窟,居民感染传染病的死亡率达40‰,远高于其他社区,这就证实了疾病的确与环境有关。鉴于调查统计方法的有效性,它成了人们制定公共卫生政策的必要手段。

公共卫生运动第二个方面的贡献,用法律推动公共卫生进步,建立专门机构管理公共卫生。在查德威克的积极推动下,英国议会通过1833年工厂法,就工厂环境、工人待遇、工作时间等作出明确规定,以确保劳工的基本权益。1834年,议会又通过济贫法修正案,目的是用降低贫困率来改善卫生状况,因为查德威克认为,发病率和贫穷高度相关,简单讲,穷人总是比富人更容易生病,所以单纯的改善卫生状况治标不治本,更重要的是让工人不再贫穷,这样工人才有能力提升生活质量,进而改善个人和家庭的卫生水平。1848年,英国议会首次针对公共卫生进行立法,通过了公共卫生法案,该法案明确了政府在公共卫生方面的责任,查德威克据此创建英国卫生总署,统一管理全国卫生事务。1855年,查德威克考察巴黎的公共卫生状况,并推动法国公共卫生协会成立。此后,欧美各国相继成立相关组织,公共卫生运动在欧美各国激起巨大反响。

与此同时,查德威克在国内却遭遇强大阻力,因为他倡导的一切,如提高工人待遇、改善工作环境等,在企业家看来只会增加成本,使他们的利益受损,他们当然强烈反对。在日渐高涨的批评声中,英国议会撤销了卫生总署,查德威克也被迫退出政坛。然而,历史的潮流不可抗拒,一方面,19世纪中后期,欧洲工人运动风起云涌,各国政府不得不正视劳工权益;另一方面,随着工业化推进及全球贸易兴盛,劳动力需求激增,这要求人口持续增长,以确保劳动力供应,而劳工受困于糟糕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伤残率和死亡率偏高,长期来看不利于经济发展。反之,增加工人收入能促进消费,繁荣市场,改善工人社区的环境,也能让整个城市更整洁。种种因素叠加,使越来越多的人认同查德威克的观点。

1873年,德国首相俾斯麦成立了帝国卫生局,致力于从整体上改善柏林、慕尼黑等大城市的公共设施和卫生环境。1883年,德国颁布疾病保险法,此后又制定工人赔偿法、伤残和养老保险法,由此构筑起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保障制度。很快,奥地利、匈牙利、挪威、瑞士等以此为蓝本,建立各自的社会保障制度,英、法、美等国也有所借鉴。20世纪初,西方国家普遍创建了基于社会保障制度的公共卫生体系。

回顾一下,18世纪法国启蒙运动确立了用理性和科学研究人类事物的原则,这极大地推动了公共卫生事业,使之取得质的飞跃。19世纪初,随着微生物学的确立和人工疫苗发展成熟,人们掌握了克制传染病的方法,公共卫生的水平又上了一个台阶。与此同时,公共卫生运动的兴起,促使西方国家建立起完善的现代公共卫生体系,在提供卫生服务、保证医疗公平等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不过,进入20世纪后,公共卫生领域又出现了新趋势。随着人类迈入全球化时代,任何一地爆发瘟疫,都有可能对其他地区构成威胁,国际合作就变得非常重要。1902年,在美国牵头下,美洲各国成立泛美卫生组织,携手处置美洲的公共卫生问题。1907年,西方主要国家在罗马签订国际卫生条约,并成立了第一个世界性卫生组织——国际公共卫生局,这标志着公共卫生领域的国际合作成为全球共识。不过,其象征意义大于现实价值,因为国际公共卫生局的职责是收集和发布流行病学信息,促进不同国家的医学交流,本身并不具备行动力,对成员国也没有约束力。而且,20世纪上半叶局势动荡,两次世界大战、全球性经济危机交织,客观上也让国际合作很难展开。席卷全球的西班牙流感就是典型的例子。

19183月,美国的一座军营中有士兵出现流感症状,刚开始军方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不以为意,一些士兵仍然被派往欧洲作战。到当年秋天,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地全都爆发流感,其中西班牙最严重,约800万人被感染,连国王都没逃过,于是,这场源自美国的流感被媒体阴差阳错地冠以西班牙流感之名。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进入尾声,欧洲列强既没有精力应对,也缺乏医疗资源,结果疫情加速度扩散,局面几近失控。据保守估计,至19203月,西班牙流感已造成5000万人死亡,是一战死亡士兵总人数的五倍。

惨痛的教训使人们意识到国际合作的迫切性,然而过程充满了曲折。1923年,国际联盟成立卫生组织,致力于全球传染病的防治,他在东南亚开展消灭鼠疫和霍乱的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不过,鉴于国际联盟自身在国际事务中的弱势地位,国联卫生组织的作用受到很大局限,这制约了他的贡献。进入20世纪30年代,发端于美国的金融危机蔓延全球,致使工厂倒闭、银行破产、失业率飙升,国际局势也越来越紧张,终于在1939年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不断下滑的经济降低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战争摧毁了卫生设施,凡此种种,使得公共领域的国际合作举步维艰,这些都沉重打击了公共卫生事业。

二战后期,多种传染病呈复苏趋势,令有识之士担忧。所以,当同盟国筹建联合国时,重建全球性卫生组织的建议得到了广泛响应。1946年,联合国通过了世界卫生组织法,宣告成立世界卫生组织,简称WHO。世卫组织围绕控制和防治传染病,对国际卫生工作进行指导和协调,并向需要帮助的国家和地区提供支持,其得意之作是消除天花。

到上世纪50年代后期,欧美、日本和中国等通过普及疫苗接种的方式,基本消除了天花,但还有很多国家由于资金和技术短缺,仍然遭受着天花的侵害。根据世卫组织的报告,当时每年有40多个国家出现1000多万天花病例,导致约200万人死亡。有鉴于此,1958年,苏联卫生部副部长、流行病学家日丹诺夫在世界卫生大会上提议,由世卫组织牵头,在全球范围内发动一次消灭天花的行动。为此,苏联政府愿意每年提供2500万支疫苗。对这个提议,美国一开始兴趣寥寥,他们可不想同这个冷战对手合作。直到1967年,美国因深陷越战泥潭,受到国内外舆论的强烈谴责,为改善自身形象,决定与苏联联手攻克天花,双方还进行了分工,苏联提供疫苗,美国提供资金。

1967年,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启动天花根除计划,在全球范围内推广天花疫苗接种,此举造福了数以亿计的民众。198058日,世卫组织正式宣布天花病毒已经被根除。目前,世界上只剩下少量天花病毒,分别保存在俄罗斯和美国两个戒备森严的实验室里,供科学研究之用。可以说,天花是目前为止人类消灭的第一个传染病病毒,也是公共卫生领域实现国际合作的典范。

时至今日,公共卫生的牵涉面更广,涉及层次更多,除埃博拉病毒、新冠疫情这样的紧急公共卫生事件,还有人口老龄化、女性和儿童健康、职业病防治等日常公共问题。而在世界早就成为地球村的当下,上述问题的解决都有赖于国际合作。

最后,我想用本书作者的一段忠告作为这次讲述的结尾:今天的公共卫生工作者视野不能再局限于地方或国家,而要扩展到国际社区。今天我们互为肢体,因为在我们自己的社区中,每个人都必须奋斗,朝着免于疾病、匮乏和恐惧的目标前进,我们必须努力继承和发扬我们的崇高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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