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天皇》：樱花与军刀的变奏曲，一个天皇如何开启东亚现代性灾难之门

明治维新是中国人听说最多的一段日本历史。通过这一次深刻而巨大的改革，日本从一个落后的封建国度，一跃成为了帝国主义列强。当时担任日本天皇的睦人，也因此被后世塑造成了举世无双的明治大帝。在他死后，日本政府甚至修建了一座明治神宫，来专门纪念他。

这位知名度颇高的天皇，是摆在高高神坛上的政治吉祥物，还是日本近代转型的实际操控者？今天给你解读的这本《明治天皇》，会为你做出详尽的解答。

本书作者唐纳德·基恩，是哥伦比亚大学荣誉教授，毕生致力于日本文化的研究。除了这本《明治天皇》以外，他还著有《日本文学史》等书，并且参与翻译了太宰治、川端康成等日本名作家的作品，是西方学界著名的日本历史文化学家。2008年，被明仁天皇授予了日本文化勋章。

这本《明治天皇》是他查阅了大量日本史料，结合同时期欧美各国的记载，写就的一部个人传记，记录了明治天皇一生经历的重大历史事件，从幼年成长到大政奉还，进而发起明治维新、对外扩张，建立军国主义道路，勾勒出了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面貌。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从明治天皇诞生开始，走进这位近代史上著名人物的生活吧。

1851年10月15日，朝廷重臣中山忠能的府邸里，所有人都对着一间屋子翘首以盼。屋里住着中山忠能的女儿庆子，她的身份是孝明天皇的典侍，也就是侧室。静子怀有身孕，即将临盆。因为在当时的日本，妇人生产被认为是污秽之事，不能玷污皇宫，所以庆子回到家中待产。

下午一时，房内终于传出了一声啼哭，庆子生下了一名男孩，他就是孝明天皇唯一存活的儿子，后来的明治天皇睦仁。

皇子降生后，要举办一系列复杂的仪式，彰显他地位尊贵。睦仁刚一出生，周围的侍女们便用三条白色的高级丝帛，把他裹起。随后中山家熄灭了家里所有的火，再重新点上从外面请来的火种，以便这清洁的火种能够祛除家里的污秽。人们从京都的鸭川打来河水，混合井水给睦仁洗澡，并且把他安放在一头高、一头低的特制小床上。随后，宫廷里的阴阳师按照古老的仪式占卜，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来掩埋皇子的胎盘。

睦仁的父亲，孝明天皇虽然也非常想见自己的孩子，却不得不再等上一个月。因为按照传统，30天以后，睦仁才能由他的母亲抱回皇宫，按照皇子的标准抚养教育。他住在自己母亲的寝宫，有很多人服侍，拥有数不清的糖果、点心，还有玩具，同时还得参加许多古老的传统仪式。

根据当时朝廷里官员的记载，这位未来的天皇从小就比较倔强，经常由着自己的想法来。比如按照仪仗要求，睦仁出行的时候应当乘坐轿子，但他非常不喜欢坐轿，时常坚持步行。而他的教撵又是亲王身份的象征，于是侍从们不得不在轿子里放上代表睦仁的护身符，然后抬着轿子跟在他身后，假装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依然坐在里面。

另外，童年的睦仁也时常表现出冲动的一面。他的伴读不止一个，因为触怒他而挨了拳头。即便是德高望重的贵族，也因对睦仁管教严厉，而被他找机会从背后推进了水池。

这些以自我为中心、倔强又冲动的性格，伴随了睦仁的一生，或许是他后来许多决策的主观根源。

作为皇子，睦仁从小接受传统教育。他首先学习书法，或许对于欧洲的皇子来说，字写得好不好看不那么重要，但在日本，书法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甚至一个人的书法水平，被认为能够反映人格的高低。睦仁在书法上显然很用心，得到了老师的认可，还经常向身边人展示自己的作品。

由于儒学在日本非常普及，儒家经典也是睦仁的主要教育内容。他首先学习《孝经》，再逐步过渡到四书五经等经典教学，采取的方式是速读，朴素的速，也就是每段内容老师读三遍，但不解释含义，随后睦仁跟着大声朗读，再背诵下来。这种教学方式流行于江户时期，但是对于一名小孩子来说，整天坐在这里背诵着毫无意义的词句，肯定无聊透了。多年以后，睦仁在回忆这段学习时光，写下了一首诗，其中有几句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很不喜欢写作业，因为我唯一的兴趣就是骑竹马。”

说完了这位未来天皇的年少生活，我们再来看看天皇这个头衔，在当时的日本政治里意味着什么。

19世纪末的日本国内，同时存在着两套政府机构，以天皇为首的朝廷和以将军为首的幕府。虽然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日本天皇与中国皇帝一样，是至高无上的国家统治者，但从公元八世纪中叶开始，天皇的权力逐渐旁落。到1192年，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以后，日本各地的诸侯名义上向天皇效忠，实际上都是替幕府将军办事。所以睦仁的爸爸虽然贵为天皇，但国家大权完全掌握在幕府将军德川家定手里。将军的同族、亲戚以及有功劳的家臣们，有富庶的领地，出任幕府高官，大大小小的决定都由他们说了算，旁人无从插手。而那些关系不那么亲密，或者曾经和将军敌对过的诸侯们，则被分封在偏远的地方，比如九州岛的萨摩、四国岛的土佐，还有本州岛最西边的长州。自打德川幕府建立开始，幕府就从来没有对他们放心过，不仅从政治上打压他们，还尽可能地压榨他们的财力物力。

过于高压的政策，还是给幕府自身埋下了隐患。至于天皇和朝廷，不好意思，他们只是个吉祥物而已。作为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只需要在幕府送来的文件上盖章颁发就行，其他时候，天皇和朝廷贵族们只是养尊处优，以研究文学和宗教消磨时光罢了。

就这样，天皇在京都，将军在东京的体制，到睦仁出生的时候，已经运行了足有200多年。在这种氛围中，睦仁很快掌握了儒家典籍，并且擅长写诗。如果假以时日，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日本传统贵族。

但是，时代的变迁改变了睦仁成长的轨迹。此时已经是19世纪的中叶，欧美各国大肆向海外殖民，日本的封闭即将被打破。1853年，在睦仁刚刚两岁的时候，美国人佩里率领舰队抵达东京湾，要求日本打开国门，与之签订通商条约。由于佩里的舰队都漆成黑色，这次事件也被称为黑船来袭。在佩里的武力威胁下，幕府被迫签订了日美亲善条约，开放了两个城市用于通商。闻着味道的英国、俄国、荷兰纷至沓来，与日本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这些条约对当时日本人的精神冲击很大，在他们眼里，日本是万世一系的神国，即便是不可一世的蒙古人入侵，都只能铩羽而归，这次竟然按照西洋人的要求签订了条约，让他们踏上神圣的国土，简直是奇耻大辱。

面对前所未有的局面，国家以后应该怎么办，日本上下莫衷一是。有主张彻底开放国门，向西方学习的开国派；有一腔热血要把洋人赶出日本的攘夷派；有觉得江户幕府腐败卖国，应该推翻的倒幕派；还有高呼必须天皇陛下亲自执政，才能扭转乾坤的尊王派。这几个派别谁也没法说服谁，彼此互相看不顺眼，不仅在政府内部互相打压，甚至私底下还策划了一系列暗杀。

这种乱哄哄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孝明天皇和德川嘉定相继去世。在这种背景下成长起来的睦仁，刚一继位，就要面临国将不国的难题。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位年轻的天皇，接下来将要经历哪些历史事件，而他又会在其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1867年1月，孝明天皇驾崩，16岁的皇太子睦仁继位成为天皇，年号为明治。这个年号出自儒家典籍《周易》，意思是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

年轻的天皇终于有了直面朝政的机会，而此时的幕府将军德川庆喜，却处在焦头烂额当中。之前幕府官员里的一把手井伊直弼，为了实施开国政策，掀起安政大狱流放，杀害了很多意见不和的贵族、官员和名士，导致长州藩、萨摩藩等诸侯与幕府兵戎相见，自己也在江户城外被反对派刺杀。幕府权威由此严重削弱。接任征夷大将军没几年的德川庆喜，面对的是一个几乎众叛亲离的烂摊子。

内忧未平，外患又起。1867年，法国公使敦促幕府尽快按条约开放横滨港。鉴于开国派井伊直弼血淋淋的例子，德川庆喜不想背这个卖国的锅，于是耍了一个滑头，表示这一切需要请示至高无上的天皇陛下，然后才能做出决定。几番交涉之后，明治天皇下诏同意开放港口。或许意识到，在西方列强面前，开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这个命令并没有引起各地诸侯的反对。德川庆喜因此松了一口气，他或许对自己的决策感到得意，但没想到的是，他这个举动打开了幕府灭亡的大门。

在江户幕府建立的200余年当中，幕府一直避免让天皇直接处理国家政务，而这一次，德川庆喜明确向外界发出一个信号，这件事是天皇，并非幕府做出的决定。虽然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道旨意出自朝廷的贵族之手，而不是刚刚继位几个月的年轻天皇，但这让所有对幕府不满的势力发现，明治天皇是一个很好的旗帜，他们可以用天皇的名义和幕府唱反调。这里边就有那些长期被幕府打压的诸侯，他们主要聚集在日本西南部的海岸线，被幕府夺走了对外贸易权，早就对幕府心生不满。趁着现在幕府权威下降，以长州、萨摩、肥前、土佐四个实力比较强大的藩国为首，这批反对派最终结成了反幕府联盟。在恢复天皇权力的口号下，他们迅速与朝廷合流，乘着朝廷借助重大事件，甚至与幕府叫板的筹码。

1867年5月，幕府在长崎逮捕了大量基督教徒，引起外国公使抗议。明治天皇闻讯之后，召集朝臣表示，日本曾经颁布过法令，禁止信仰基督教，这些教徒明知故犯，应当被处死。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见此时的明治思想上还比较保守。但在和众臣木户孝允等人商议以后，明智改变了想法，允许幕府去酌情处理，逮捕的基督教徒绝大部分都被释放回家。这在外国使节和普通民众看来，明治天皇无疑比幕府将军更加开明。

而此时的幕府将军德川庆喜，正忙着带兵讨伐不听话的长州藩，在战场上节节败退。朝廷趁机以明治天皇的名义，先后颁布了几条措辞严厉的圣旨，下令以破坏国家安定为罪名，处死两名支持幕府的爪牙松平容保和松平定敬，并且要惩罚将军德川庆喜本人。这些旨意显然出自朝廷里维新派官员的手笔，目的在于动摇幕府将军的权威。虽然只是做做姿态，并不会有人真的去执行，但由于战况不利，各地诸侯脱离幕府的意愿越来越强。

1867年11月8日，为了避免内战加剧，德川庆喜与诸侯开会时，试探性的抛出幕府还政于朝廷的想法。萨摩、长州和土佐的代表高调支持，其他绝大多数诸侯都沉默不语。德川庆喜失望透顶，决定以退为进，先避避风头。于是当天把大政奉还的奏章递交给朝廷，两天以后，明治天皇批准了他的请求。

1868年1月4日，王政复古的政策正式公布，明治天皇成为了日本唯一的统治者，至少原则上如此。德川庆喜随后又提议，模仿英国建立君主立宪政体，天皇像英国皇室那样拥有最高权力，但不直接操作政务，日常权力出自以诸侯为主的贵族意愿，并且他着重强调，意愿应当由将军，也就是他自己担任首领。明治天皇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的提议，准备把这位将军降格为普通的诸侯。

不甘心的德川庆喜逃出京都，准备和朝廷兵戎相见，但此时他身边除了少数几个支持者外，已经是孤家寡人了。在随后的戊辰战争当中，德川庆喜迅速溃败，从此离开历史舞台。

1869年2月，京都的朝廷向在日本的外国公使们致信，通知他们，今后天皇将在国内外事务上行使最高权力。4月8日，明治天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了五条誓文，分别是：

一、广兴议会，万事决于公论；

二、上下一心，盛行经纶；

三、官武一体，以致庶民各遂其志；

四、破除过往陋习；

五、求知识于世界。

这五条誓言的主要意思是，建立以议会为主的民主政治体制，无论过去是官员、武士还是老百姓，现在大家都平等了，从此要破除过去的陋习，努力向国外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和科学技术，君臣一心把国家建设好。

这里边的改革内容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广兴议会是对统治权力结构的重组，而万事决于公论，绝对不是日本社会习惯的做法。承认下层人民和公卿武士一样，享有管理国家的权利，对于日本这样一直等级森严的国家来说，也是闻所未闻。而破除陋习、求知于世界，则体现了将日本建设成为一个现代国家的理想。

在五条誓文颁布的同一天，明治政府还颁布了天皇写的一封信，信中天皇描绘了祖先的功绩，安慰饱受动乱的民众，并承诺要把国家变得强大富足。这封信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明治天皇希望与普通民众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他抱怨，过去幕府给自己营造了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光环，使得民众没法理解自己，自己也无法感受到民众的需求，而现在，他已经决定抛弃天皇过去的偶像角色，主动承担起治理国家的重任。

为了证明这封信不只是说说而已，1868年11月16日，明治天皇离开京都，决定到江户去进行一次巡幸。这个举动，打破了天皇历来藏身皇宫深处的局面。明治天皇一路上祭拜各种神庙，当在中途休息的时候，他还经常接见当地的老人、妇女、小孩，以及给当地做出贡献的人，询问他们的工作，关心他们的近况，并且给他们赏赐。

11月26日，明治天皇的队伍到达江户，随后他将江户改名为东京，并宣布将要把首都搬到这里。东京地理环境优越，经济水平发达，更重要的是，远离京都那些陈腐的守旧势力，更容易建立一个全新的政府。年轻的天皇此时无疑充满了热血，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看一看，他在明治维新当中是如何治理这个国家的。

江户幕府的垮台并不意味着革命的胜利，事实上，当时的局面对于明治政府来说并不有利。在外延续了数百年的封建诸侯体系，并没有消除，诸侯们依然是自己领土上的土皇帝。曾经支持幕府的诸侯，希望东山再起，那些支持倒幕的诸侯，也渐渐露出政治野心。在内，朝廷的经济收入严重不足，之前的战争耗资巨大，明治政府正面临着严重的财政危机。

明治天皇想要建立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实现自己国富民强、文明开化的理想，就必须抛弃旧的制度，深入改革。明治维新由此拉开序幕。改革措施主要分为三部分，政治改革、经济改革和社会文化改革。这其中我重点来讲一下政治改革部分。

政治改革是明治政府最迫切的需求，在推翻幕府的过程中，明智利用了诸侯之间的矛盾，依靠对幕府不满的藩国掀起战争，但幕府倒台之后，这些强藩就成了阻碍中央集权的绊脚石。为了巩固政权，建立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政改分为两部，版籍奉还、废藩置县。

先说版籍奉还，顾名思义，就是各个藩把自己国家里的土地、人口、税收等资料上交给天皇。这对那些世袭了几百年的诸侯来说，无疑是釜底抽薪，一开始并不顺利。最初明治天皇对手底下的诸侯还抱有幻想，觉得他们既然一直拥护自己，下令让他们版籍奉还的话肯定欣然从命。于是1869年3月，明治天皇下旨命一直支持自己的萨、长、土、肥四个藩国带头上交版籍，没想到被他们毫不留情地顶了回来。不仅如此，四强藩甚至给明治天皇上了一道版籍奉还奏文，在里面堂而皇之地提出，他们愿意听从天皇的要求，上交自己领地的版籍，不过他们功劳这么大，天皇陛下应该奖赏他们点什么，比如刚没收的将军领地又大又富有，不如就赐给他们好了。总而言之就是，上交版籍可以，不过得拿更好的地方来换。这显然与明智的初衷背道而驰。

残酷的现实，给18岁的明治天皇好好的上了一课，让明治意识到，这些表面上对他唯唯诺诺的诸侯，并不是真的和他一条心，想让这些诸侯就范，好心商量显然是不行的。明治政府采取了双管齐下的办法，对诸侯采取军事威慑。

1869年，对明治政府不满的诸侯，接连掀起了三次大规模的叛乱，明治政府派出军队坚决予以镇压。这一年6月，支持幕府的叛乱分子最终在北海道投降。借着胜利的兵危，明治天皇再次下令萨长土肥四番交还版籍，同时保留原有的藩国制度，四番没能再扛住压力，被迫同意。

有了带头的其他的藩国，很快答应了天皇的要求。在版籍奉还以后，为了稳定诸侯的情绪，明治政府任命那些诸侯在自己所在的藩国担任知事，依然享有很大的权力，当地居民还是把诸侯当作自己效忠的对象。为了彻底解决封建割据的隐患，1871年7月14日，明治政府颁布了废藩置县令，下令将全国274个藩国全部取消，重新整合为72个县，三个府和一个道，由中央政府重新任命各县府的官员，原来的诸侯们则被召集到东京，和朝廷的旧贵族们一起被称为华族，虽然没有太多权力，但是地位高崇，衣食无忧。

随后，明治政府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政体改革，仿照西方社会设置了行政院、立法院和司法院，近代资本主义国家三权分立的政治结构，在日本建立起来。

政府重大改革一旦完成，明治政府就有能力在经济和文化方面投入更多的精力了。1874年，大藏卿，也就是财政部长大久保利通，向明治天皇提交了一份职产兴业建议书，全力发展工商业。明治政府一方面由政府兴建模范工厂，作为示范，另一方面大力扶持日本民间创立的公司。一时间，日本的工商业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与此同时，明治政府还主张文明开化，从思想和生活习惯上向欧美靠拢。当时的日本不仅兴建近代学校，推行新式教育，还推行西式生活方式。这其中明治天皇本人起了很重要的推动作用，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他甚至带头吃牛排，这在过去属于不敬神佛的大逆不道行为。1868年，明治天皇接见外国使节时，还穿着传统的宽大衣服，剃掉了眉毛，并且在脸上涂着胭脂。到了1873年，22岁的她已经剪掉了日式发髻，穿上了西式的服装，和前来觐见的外国使节在服饰上没有什么区别。

在天皇的示范下，日本社会从上到下，都掀起了向西方学习的热潮。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明智本人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接受西方传来的新思想和新习惯，和他的老师关系很大。明智的老师如横井小楠、田园永福等人，虽然是饱学如仕，却不迂腐，认为明治天皇不仅要掌握理论，还要掌握实学，也就是作为统治者的实际学问。所以明智的课程增加了西方历史、哲学甚至马术的内容，马术甚至成为了明智一生最热衷的体育项目。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在木户孝允等维新派人士的要求下，明智又开始学习国际法和外语。

明治本人非常勤奋，根据他的老师加藤弘之的记载，天皇上课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但他通常五点就会起床，然后到教室等待老师的到来。正是因为这份勤勉和开放的心态，明智大胆的从西方摄取一切，好让日本成为现代化国家。维新期间，铁路和电话线在日本国内延伸，日本民众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新鲜的事物，日本大步朝着现代化的方向迈进。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些变化感到满意，特别是原先的武士阶层。政府要求他们剪稀式发型，禁止佩戴刀剑，这让他们难以容忍。更有甚者，当时取消武士俸禄，采用农民编练新式军队的做法，让大批武士失业、生活陷入困境。不满情绪在这些人当中愈演愈烈。1877年1月，武士们终于在鹿儿岛爆发了叛乱，这就是著名的西南战争。

尽管反叛的武士们，只想杀掉天皇身边的奸臣，但明治天皇不这么想，他调集了刚成立的陆海军前往镇压，历经八个月激战，政府军获得全胜，叛乱的领导者或战死或被捕，旧时代武士阶层最后的反扑，就此画上了句号。

不过西南战争还有一个小尾巴，叛乱失败后，刺杀天皇身边奸臣的想法没有消失，维新三杰之一的大久保利通，在上班路上死在了刺客手下。得知这个消息，明治天皇异常的伤心，但他身边的官员，包括大酒保的继任者伊藤博文都告诉他，明治维新以来，政府主要官职都由出身于萨摩、长州两藩的人担任，虽然名义上是天皇执政，但实际上给人印象深刻的，却是几个大权在握的官员，仿佛是这几个大官在轮流管理国家。结果呢，一旦有人对政府的政策不理解，他们就会认为这些官员在上下其手，从而容易激起民众的不满，西南战争和这次的刺杀行动都是这样。为了能够更好地贯彻政府的主张，天皇必须在政务中发挥更加主动的作用。明治天皇接纳了这个意见。

那么，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明治天皇本人又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我会在下期节目中继续为您讲解。

在上一集中，

我为你解读了明治天皇前半生的内容。

明治天皇从小接受传统的日式贵族教育，同时学习了近代科学政治知识。

这使得国家能够顺利度过幕府末年的动乱，建立起近代资本主义的国家体制，开始走上强大之路。

那么日本下一步又会做什么呢？明治天皇又将起到怎样的作用呢？

下面我将继续为您解读。

前面我们讲到，日本近代一系列巨变，都和西方列强打开国门、签订不平等条约有关。

这个时期的日本对于西方列强来说，与中国或者东南亚没什么不同，都是可以掠夺的落后国家。

日本通过明治维新，从政治和经济两方面向现代化国家靠拢之后，最迫切的需求就是改变自身的国际形象，提升自己的国家地位。

为此，明治政府采取了外交和军事两条道路。

我们先来看一下外交方面。

自佩里打开国门之后，日本先后与英国、法国、美国、俄国等十多个国家签订过不平等条约。

这些条约使得日本丧失了诸多权益，比如日本对于本国关税没有自主权，外国人在日本违法，日本也没有执法和审判权。

因此，明治政府虽然在建立之初承认了这些条约，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修改条约、与西洋各国平等往来，就成了明治政府的目标。

1872年12月，明治政府派出了以岩仓具视为首的外交使团出访欧美各国。

使团的目的之一就是向欧美各国展示，日本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现代化国家，希望他们与日本修订条约。

然而这一愿望落空了，美国以日本司法制度不完善为借口，拒绝放弃在日本的治外法权，而英国更加过分，想借机索取更多的利益。

明治意识到，西方各国仍然没有把自己平等对待，想要修订条约，首先要改变日本在西方眼中的形象。

机会很快来了。

1879年7月，美国第18任总统格兰特访问日本。

虽然格兰特刚刚因为贪污腐败被搞得灰头土脸，被迫辞职，但是在不知内情的日本人眼中，他依然是那个平息了南北战争的英雄，光彩夺目的总统，而且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访问日本国土的外国最高领导人。

为此，日本准备了高规格的接待活动，力争向外国展示自己的文明形象。

这个规格高到什么程度呢？举一个例子，在迎接格兰特抵达日本的欢迎仪式上，21岁的明治天皇竟然破天荒地走上前，和格兰特握了握手。

在此之前，明治也会见过英国、俄国、德国等国的皇室成员，一直是以严肃的君臣礼仪接见，等着使节鞠躬致意，从未有过这样平易近人的举动。

这种朋友般的接待让格兰特大为感动，但是也有细心的美国人发现，明治天皇这种举动并非出自他的性格，而是带有某种目的性的表演。

一名随行的美国作家就说，明治天皇和格兰特握完手之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几乎纹丝不动，他的表情拘谨，几乎可以用别扭来形容，这是人在第一次做某件事，又想努力把它做好时的表情。

由此可见，明治天皇努力想展示出日本人亲善友好的一面，甚至到了旁人看来有点做作的程度。

不过好在他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格兰特表示自己对日本的印象非常好，认为各国政府应当平等对待日本。

除此之外，格兰特还设身处地地给明治天皇提了几条建议，比如尽量不要向欧洲国家大量借钱，以免日后被这些国家要挟，不得不出卖国家利益，还有就是尽量聘请外国的理工科人才，这是对日本发展至关重要的财富。

明治天皇显然接受了格兰特的建议，以至于当新上任的财政部长大隈重信为了缓解财政压力，提出向外国贷款5000万日元，明治天皇毫不犹豫地驳回了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格兰特的警告。

格兰特在日本的访问，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的活动和讲话都通过媒体的报道传递了出去，对于改善西方世界对日本的看法，起了一定的作用。

如果说格兰特是第一个访问日本的外国元首而被加以重视的话，那么夏威夷国王卡拉卡瓦对日本的访问，则是以另一种形式载入了日本史册。

1881年3月，夏威夷国王卡拉卡瓦抵达日本进行访问。

那时候的夏威夷还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但也受到了美国扩张的巨大压力，为了避免被美国吞并的命运，卡拉卡瓦决心成立一个亚洲联盟，以对抗欧美殖民者。

在日本期间，他将自己的意见向明治和盘托出，建议成立一个日本、中国、泰国、印度、波斯的亚洲联盟，由明治天皇担任领导人。

听到这个建议的明治天皇非常动心，虽然他很明白，要实现这个联盟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日本的影响力也无法支撑这个领袖地位，但毫无疑问，卡拉卡瓦这个规划深深打动了明治天皇及其后继者，日后日本的一系列扩张行动，都和这个亚洲联盟的规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最终，卡拉卡瓦和明治天皇签订了日本夏威夷友好条约，夏威夷王国在条约当中废除了治外法权，并且给予日本国民移居夏威夷的权利。

这个条约是近代日本与外国签订的第一个平等条约，也是日本外交领域迈出的第一大步。

借格兰特访问日本、与夏威夷签订友好条约两项外交成果，明治政府继续着力推行重新修订条约的努力。

1883年，日本在东京开设了一座西洋式建筑鹿鸣馆。

这是一座高级的社交俱乐部，时常举办西式的舞会，用来招待欧美各国的外交官和商人，包括伊藤博文、井上馨这样的高级官员也经常携家属出席，和欧美各国拉近关系。

甚至连明治天皇和皇后也开始在宫中举办西洋音乐会，邀请欧美官员参加各种节日的庆典。

当时日本对外国条约的主要诉求是废除治外法权和关税自主，而欧美国家对日本的不满主要体现在开放口岸有限，不允许外国人在口岸外经商居住。

对此，明治政府提出的方法，希望用开放日本内地换取欧美各国放弃治外法权。

美国、德国、俄国等国对此表示了同意，但是英国公使巴夏礼依然坚决地予以拒绝。

由于英国从中作梗，日本与欧美修约的进展一直非常缓慢。

直到19世纪80年代末，英国与俄国在远东的矛盾激化，为了拉拢日本对抗俄国，英国才不得不放下身段，开始重新考虑与日本的关系。

不过，真正推动日本在这个问题上突飞猛进的，绝不是外交努力，而是日本在军事上的强劲实力。

接下来就让我们看日本在军事扩张上的表现吧。

日本作为一个岛国，面积和资源都非常有限，因此历史上曾经不止一次地试图对外扩张。

早在1872年，国内就有人提出征韩的言论，认为征服朝鲜半岛是日本扩张的必由之路，如果日本不动手，那么野心勃勃的沙皇俄国就可能先下手为强，那么日本就没有机会了。

这个主张遭到伊藤博文等高级官员的反对，倒不是说伊藤等人多么爱好和平，而是他们认为，当时日本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国内的改革和建设上，不适合过早对外树敌。

当然，对外扩张的计划是不能停的，只是步伐不能一下子跨得太大。

按照伊藤博文等人的计划，日本为了征服朝鲜，实现向大陆扩张的目标，实行了外交试探、政治渗透、武力征服三步走的方针。

首先，明治天皇在1873年派遣了维新元老、外交部长、副岛种臣出使中国，名义上是祝贺光绪皇帝大婚和亲政，实际上是想试探一下中国对于朝鲜这样的藩属国的底线。

副岛在北京会见了恭亲王奕䜣、李鸿章等官员之后，得出了结论，中国不会轻易放弃对朝鲜、琉球等国的宗主权，但对于这些地方也没有太强的主权意识。

所以在1875年，日本大胆地派兵进驻琉球，开始强行接管当地，并在4年以后囚禁了琉球国王，改琉球为冲绳县，正式吞并了这个国家。

就如副岛所料那样，清政府虽然提出了抗议，但也仅限于此，并没有采取更多的举措。

对外扩张的第一步实现得如此顺利，让明治和他的政府把目光投向了朝鲜，开始第二步外交渗透的行动。

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工商业发展迅速，急需一个能够倾销产品的海外市场，朝鲜正是他们最佳目标。

于是明治政府派人到朝鲜，希望与之建立贸易关系。

当时朝鲜掌握政权的大院君拒绝了这个要求，明治政府立刻派遣军舰去朝鲜领海示威，用武力逼迫朝鲜签订了日朝修好条约，也叫江华岛条约。

名义上这是一个友好通商条约，日朝双方都对对方开放国门，但由于当时朝鲜国力弱小，没有多少能力去日本进行贸易，所以这个条约是对日本单方面有利。

就这样，日本先被欧美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国门，没过几十年就在邻国身上复制了这一幕。

在打开朝鲜国门的同时，这个条约还隐藏了另一个陷阱，条约中写道，朝鲜是自主之邦，与日本享有平等之权。

这句看上去是外交辞令的套话，却从根本上否定了当时朝鲜是中国属国的地位，既然朝鲜是独立平等的国家，按照国际法惯例，今后处理朝鲜事务的时候，日本就应当享有和中国同样平等的权利。

对此，清朝总理衙门并没有引起重视，这也为后来中日之间的争端埋下了祸根。

1883年，日本借中法战争的机会，策划一部分亲日朝鲜人发动了甲申政变，试图控制朝鲜政权。

虽然政变很快被镇压了下去，但日本利用中此时无力在朝鲜再起战端，与中朝两国分别签订了天津条约与汉城条约，不仅日本外交人员可以在朝鲜明目张胆地活动，日本军队还获得了在朝鲜驻军的权利，日本在朝鲜的渗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日本国内舆论对此异常亢奋，连著名思想家福泽谕吉都鼓吹对中国立即用兵速战速决，一举确立日本亚洲霸主的地位。

相比舆论，明治政府就要理性得多，此时日本的武器装备还处在下风，北洋水师1886年访问长崎，就给明治天皇以巨大的刺激。

一番计算之后，天皇不敢正面挑战中国，为了在不久的将来武力征服朝鲜，日本开始以中国为假想敌疯狂备战。

很多我们非常熟悉的故事，比如日本小学生做打沉定远号的游戏，比如不惜代价购买吉野号巡洋舰等等，都发生在这个时期。

尽管我们不知道明治天皇是否真的像某些影视剧演的那样，为了省钱造军舰，一天只吃一顿饭，但他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举个例子，为了尽快扩充海军，以伊藤博文为首的政府要求削减官员薪水，把钱省下来投入军费，但遭到了众议院的反对，因为按照三权分立的原则，政府是无权削减议会经费的。

于是伊藤博文向明治天皇求援。

1893年2月10日，明治天皇公布谕令，日本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需要增强军事实力，从即刻起的6年时间内，他决定削减自己的宫廷开支，每年拨出30万日元用于军备，同时要求所有官员和议员减少1/10的薪水，用于建造军舰。

谕令发出以后，众议院立刻恭顺地作出回应，表示接受天皇的命令。

在像英国那样经典的君主立宪制度下，君主都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政府和议会的决议才是国家真正的指挥棒，但在这一点上，作为学生的日本并没有完全照抄作业。

已经年过不惑的明治天皇绝对不是一个象征性的吉祥物，尽管在宪法的要求中，他不会直接干涉政府运作，但是每当他出面的时候，各方都会遵从他的裁决，这次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之后的甲午战争我们早已耳熟能详，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不过我们要明确一点，明治天皇本人在战争中的形象绝不像他在马关条约签订以后那样慈爱与善良。

马关条约签订后，明治天皇颁布了一道圣旨，里边说自从继位以后，他就以维护和平作为目标，自己无力阻止中日两国的战争，他感到伤心。

除此之外，他还不忘谆谆教导国民，不能因为战争胜利而变得桀骜不驯，从此蔑视他国，丧失了友邦的信任和爱戴。

事实上，在战争开始以后，明治天皇是以饱满的热情全身心投入到战争中。

为了更好地与前线联系，他把大本营从东京搬到了日军出征的起点广岛，他在那里发布作战命令，出席胜利宴会，并且在公开场合亲自宣读诏书，指出如果不达到日本维护东亚和平的目标，日本就不会停止进军的步伐，并希望全国臣民和他共同努力，以期早日取得胜利。

明治天皇对战争很狂热，对与之无关的事情却非常冷漠，哪怕是自己的个人生活也是如此。

他在广岛的住所陈设非常简单，除了桌椅、书架和一些办公用品以外，房间里没有其他的家具，唯一的装饰品就是一只造价便宜的钟。

身边的侍从因为天气寒冷，建议在房间里安放火炉，明治天皇都没有同意。

为了避免自己分心，他甚至不让皇后和侍女到广岛来陪伴自己。

在随之而来的日俄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当中，日本都毫不掩饰它领土扩张的渴望。

对明治天皇而言，这一连串的军事行动给他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主要体现在：

一、日本成功占领了朝鲜，并把势力渗透进了中国东北，扩展了自己的领土。

二、通过一系列战争展示了国家实力，提高了自己的国际地位。

1902年，日本和英国签订同盟条约，能和当时第一强国成为平等盟友，日本在世界上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既然是盟友了，互相之间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不平等条约了。

从日英同盟开始，到1911年，日本与英、法、美、德等各个国家重新签订了平等互惠的条约。

59岁的明治天皇终于完成了继位的外交目标，日本终于可以和欧美列强平起平坐了。

在跻身近代列强之后，明治天皇统治下的日本开始逐步走上了一条军国主义独裁的道路，主要体现在镇压不同意见和强化军人地位两方面。

我们先说说镇压不同意见。

明治维新开始的时候，上到明治天皇本人下到普通士族百姓都抱着建立西方式自由、民主国家的想法，而到了明治天皇统治末期，日本已经开始离这个初衷越来越远，对内高压统治变成了当时日本政府的既定方针。

明治在这一时期写了很多诗歌，反复强调他是热爱和平，不忍心看到战争给国民带来伤痛，比如“五胡和为贵，四海皆兄弟，缘何风波起，不解战争意”，对敌人不理解他的苦表示了困惑和不解。

又比如“自古征战几人回，硝烟亡骸悲常痛”，以此哀悼阵亡的士兵。

单看这些诗歌，或许会让人认为明治天皇是一位富有爱心、悲天悯人的贤良圣君，那么真实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对于反对他的人，明治天皇是非常冷酷的，这当中最典型的就是安重根案和大逆案。

1909年10月26日，朝鲜人安重根在哈尔滨火车站刺杀了前来游历的前首相伊藤博文。

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一直认为安重根是一个朝鲜爱国主义者，出于日本吞并朝鲜的愤恨，才决定刺杀伊藤博文。

但是根据安重根自己在狱中写下的自传，他是相信了明治天皇发布的开战诏书和诗歌，他认为明治天皇想要的不是征服朝鲜，而是领导东亚各国团结起来，对抗西方列强的侵略，而朝鲜现在沦落到被日本人压迫、掠夺的悲惨地步，完全是因为伊藤这样卑鄙的官僚蒙蔽了天皇，破坏了日本和朝鲜人民的友谊。

他还确信他的刺杀行动能让天皇认识到伊藤的政策多么的错误，这样，安重根就把日本在朝鲜犯下的罪行都推到了伊藤博文身上，还给明治天皇戴了一顶高帽。

但他显然错看了明治。

早在法庭对安重根进行审判之前，来自日本外务省的一道命令早已宣判了他的死刑，并且要求判决后立即执行。

随后，明治天皇给伊藤博文举行了国葬，这表明了他对伊藤的支持态度。

讽刺的是，一位殖民地的国民至死都坚信明治天皇热爱和平，日本国民却不一定真的吃这一套。

日本在一系列对外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在全世界引起了巨大反响，但是对日本国内而言，战胜强国的喜悦和自豪感很快就消退了。

战争带来的巨大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深深刺痛了很多日本人的心，很多人开始思考，发动这些战争是否真的有意义。

比如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与谢野晶子的《弟弟啊，你不能死去》等著名作品，都是在这段时间里写出来的。

民间这种悲观苦闷的情绪，一方面促进了日本厌世文学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在政治上以社会主义的形式传播了出来。

社会主义早在19世纪后期就传入日本，受他影响的人逐渐增多。

1901年，日本有了自己的社会主义政党——社会民主党，主要领导人有幸德秋水和片山潜等人。

此时的日本，由于工业飞速发展，工人阶级大大增多，工人受剥削压迫也日益严重，社会民主党主要工作是宣传社会主义思想，组织和领导工人进行罢工。

但很快社会民主党就被明治政府取缔，理由是欧洲很多国家正被社会主义搞得焦头烂额，日本为了防患于未然，必须全力镇压。

日俄战争期间，幸德秋水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痛斥政府为了支付战争费用而增加赋税，结果被判损害国家利益、破坏社会秩序而入狱。

此后，日本政府对于类似的政治抗议变得愈发高压，陆军元老山县有朋主持通过了治安警察法，几乎赤裸裸地剥夺了普通国民集会、游行、罢工的权利。

1901年，警方破获了一起刺杀明治天皇的预谋，据称策划者是几个无政府主义者，政府借机对社会主义分子进行了大搜捕，包括幸德秋水和片山潜等人都被逮捕。

在这场被定性为大逆不道的案件中，最终有24人被判处死刑，其中就有跟本案毫无关联的幸德秋水。

这样严厉的判决让人震惊，但就扑灭国内社会主义浪潮来说，收到了奇效。

此后，日本国内的反对活动跌入了低潮，明治政府的专制大大加强。

说完了打击反对声音，再来看看明治天皇强化权威的第二个手段——提升军队地位。

明治天皇本人崇尚军事实力，这不是秘密，他登基以后，经常身着军装出席正式场合，频繁观看军事演习，并亲自给军校毕业生训话。

可以看出，他非常热衷于参与军事指挥，相应的，他也极大提升了军队的地位。

首先，军队不是政府的仆从，根据1889年颁布的日本宪法，天皇总揽军队统帅权，天皇还给军队将领一定的帷幄上奏权，也就是说，军队将领可以越过政府内阁，直接和天皇建立联系，这就意味着政府可能失去对军队的控制。

其次，军方可以决定政府能否正常运转。

1901年，明治天皇颁布内阁官制，当中又规定，内阁的陆海军大臣必须由军方现役将领担任，这严重违背了议会制的初衷，开启了军人干政的可能。

倘若军队对民选的新政府不满意，可以不派陆海军大臣，那么政府就无法阻隔，倘若军队对县政府政策不满意，也可以让陆海军大臣辞职，那么政府也只能垮台。

明治天皇越到晚年，越是坚信，他这一辈子的成功就是因为掌握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因为有军队才能推翻江户幕府，因为有军队才能降服各地军阀诸侯，因为有军队才能向海外拓展领土，让日本摆脱了不平等条约，站到列强的席位当中。

只要掌握着军队，他就不会再次沦为傀儡，正是这样的想法，促使明治天皇在人生的最后时光里不断提升军队的地位，加强自己和军队的联系，甚至在逝世的当月，他依然坚持出席陆海军院校的毕业典礼。

当然，明治天皇强化和军队之间的纽带，也是在为继承人考虑。

明治的七士们先后育有六个儿子，其中五个都夭折了，长大的只有嘉仁亲王，也就是后来的大正天皇。

虽然这一棵独苗自幼体弱多病，但明治天皇别无选择，只能选择让他继承皇位。

由此可见，明治天皇晚年的集权行为，实际是在为这个继承者铺平道路。

不过，历史的发展却不是明治能够预料的，大正天皇长大后，不能像他的父亲那样乾纲独断，独自处理政务。

到了大正年间，天皇不再把军队牢牢握在手里，军队开始由着自己意思操控国政，这就诞生了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名词——军国主义。

或许这个词在明治的孙子裕仁天皇即位之后，也就是昭和时代才真正露出獠牙，但究其根源，这个魔盒正是由明治天皇本人亲手打开，并在几十年后给整个亚洲带来了沉重的灾祸。

1912年7月30日凌晨，明治天皇睦仁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位近代史上最有名的统治者之一，走完了他将近60年的人生。

它见证了日本从落后到崛起全过程，也塑造了日本未来的发展方向。

去世后不久，他的灵柩被运回京都安葬。

1920年，位于东京的明治神宫正式对外开放，里边供奉了明治天皇的灵位，供人们参拜。

如今每到新年，明治神宫前依然挤满了人，祈求明治天皇保佑他们新的一年能实现愿望，而他位于京都的陵墓却无人问津。

明治天皇和他的时代已经变得越来越遥远，就像诗人中村草田男的诗句写的一样：“雪落而明治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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