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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万》：华尔街“猫鼠游戏”，内幕交易罪犯的逃脱术
铛铛铃2025-09-21【人文】503人已围观
简介
今天为您解读的书是《亿万》，标题是《围剿华尔街大白鲨》。这里的华尔街大白鲨，指的就是本书的主人公史蒂文·科恩。科恩被称作华尔街上的对冲基金之王，从20世纪90年代到2016年，他创建了美国最赚钱、规模最大的对冲基金公司——赛克资本。他击败了高盛、摩根等老牌金融巨头，成为2008年金融危机前后华尔街上最赚钱的公司。这家公司掌握着数百亿美元资产，还能保持每年30%的收益率，几乎成为财富神话。科恩也是豆瓣高分美剧《亿万》的人物原型。
然而，科恩并不是在阳光下做大这家公司的。他和他的交易经理们在华尔街和上市公司之间编织了一张巨大的信息网，通过获得内幕信息来持续盈利。美国的执法者们花了十余年时间追踪科恩，并跟他展开了长达7年的诉讼长跑，却最终失败。科恩得以逃脱刑罚，交了罚款，几年后又重新出现在对冲基金领域，至今仍然稳坐福布斯世界富豪榜的前百位。
本书是一部纪实作品，作者希拉·科尔哈特卡曾是一位对冲基金分析师，目前住在纽约，是《纽约客》的特约撰稿人。科尔哈特卡花了3年时间，遍访科恩身边的同事、亲友以及不同机构的监管人员，共计200余人，通过数百次访谈，描摹出了科恩的发家之路，以及围绕他上演的华尔街猫鼠游戏。本书在2017年获评《纽约时报》的商业畅销书、亚马逊年度商业图书top five，以及《金融时报》年度商业类入围图书。路透社评论，本书描述的那种强力的博弈，即使在金融界也是罕见的。《华尔街日报》评论，科尔哈特卡将读者带入了历史上最复杂的欺诈调查之一，显示了当代华尔街是如何试图通过灰色的法律领域来瞒骗联邦调查局和证券交易委员会的。
下面我们将从三个部分来解读《亿万》这本书：第一部分，科恩是谁，他做的是什么生意；第二部分，为什么科恩要做内幕交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第三部分，科恩是如何和执法者们周旋并逃走的。
首先第一部分，我们来讲讲科恩是谁，他做的是什么生意。1956年夏天，科恩出生在位于美国长岛的一户犹太人家，家里八个孩子，他排老三。父亲经营着一家廉价的时装品牌，母亲是钢琴老师。从小别的孩子吃热狗，父母会给科恩准备牛排，因为父母发现他是最聪明的，形容他是铅笔盒里最尖锐的那支铅笔，相信他有一天会反哺这个家。科恩的头脑最早表现在玩扑克上，上高中时，他通过打扑克一晚上就可以赢1000美金。1974年，他考上了沃顿商学院，大学时每天都会读《华尔街日报》，追踪股市变化。下课后，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是证券交易所，站在大屏幕前看着股票行情，猜测它会上升或者下降。他很擅长这个游戏，甚至在一次统计课的考试上，别人还在答题，他就交了卷，赶去证券交易所看股票收盘价了。
1978年，科恩毕业后就去华尔街找工作，他先入职了一个小型的证券经纪公司。第一天踏入公司的交易厅时，科恩看到数十个年轻人在电话里喋喋不休，激情飞扬，就好像是走进了秋日森林，金钱的叶子像倾盆大雨般狂飙，他顿时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工作第一天，科恩就证明了自己在判断股价上颇有天赋，他因为压高一只股，赚了4000美金。之后，凭借对股票价格走势屡屡正确的判断，科恩在二三十岁的年纪，每年的收入能达到500到1000万美元。那可是90年代的美国，他已经是年轻的隐形富豪。
1992年，在工作了14年后，科恩决定自立门户，开办了一家名叫赛克资本的公司，做对冲基金业务，成为华尔街最早做对冲基金的公司之一。简单来说，对冲基金是一种帮有钱人投资的金融服务，募集资金后，公司的基金经理可以压住股票的上涨，这叫做多，很简单，就是低买高卖；也可以压住股票的下跌，这叫做空，在高位时借股卖出，再在下跌后买入还股，就是反向操作的低买高卖。当股票整体上涨时，做多的收益可以弥补做空的损失，反之亦然，风险可以相抵，所以叫对冲。
在上世纪90年代，对冲基金在华尔街还是边缘业务，当时的主流仍然是银行和投资银行。但是2000年以后，来钱很快的对冲基金悄悄走到舞台的中央，让华尔街上从前的王者公司黯然失色。举个例子，2006年，高盛CEO的年薪是5400万美元。同年，25名收入最高的对冲基金经理中，第25名的年薪是2.4亿美元，科恩当年排名第五，年薪9亿美元，是高盛CEO的将近17倍。
1998年创办赛克资本的第6年，42岁的科恩就花了1400万美元，约合当年的1.16亿人民币，买了一处豪宅，成为洛克菲勒家族和摩根家族的邻居。在以前，美国富人的致富方式是修铁路、建工厂、做石油、发明救命药品或者技术创新。即便在金融领域赚钱，也是靠帮助公司上市，或者像巴菲特那样坚持长期的价值投资。但科恩不是，他的做法是赌市场走势，求胜多败少，从中赚取高额利润。他炒短线快速买卖股票，经常一天之内就有数十次交易。他对公司的长期健康不感兴趣，他每天都从市场的各个角落吸收大量信息，当股市出现要价和竞价时，他会紧密观察他们的动态，然后购买几万股甚至几十万股，并在价格上涨后立刻出售。做空也是如法炮制，当一只股票下跌时，立刻清盘获利。公司则从所管理的资产额和利润中抽取费用，一般的对冲基金公司每年收资产额的2%为管理费，再按每期资金利润的20%收取手续费。而据媒体报道，赛克资本要收3%的管理费和50%的利润提成。敢这么做是因为他最赚钱，20年来保持着每年30%的收益率。
科恩的成功，一方面源于他敏锐的市场嗅觉，另一方面也源于他的勤奋。他每天很早起床，先在家里研究市场情报，然后八点钟来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区就像一个飞行器的驾驶舱，12个监视器屏幕摆在面前。即便他出差或度假，工作人员也会提前租下一个房间，打扮成科恩办公室的样子，让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否离开了办公室。他手下的员工们像他一样有着赚钱的野心，不过为科恩工作很难找到安全感，因为科恩是个严苛又吝啬的老板，容不得半点金钱上的损失。连跟前妻离婚赔给前妻的100万美金，都要从下属的工资里扣回来。
赛克资本的员工们盈利能力也始终在排名，如果做得好，只需要工作几年就可以财富自由，在滑雪休闲的日子中度过余生。但如果有一次亏损，就可能立即葬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被科恩炒掉。赛克资本的交易经理们每天都会花几个小时进行交易复盘，因为科恩不能原谅任何一次误判。在这样的狼性文化驱使下，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夕，运转了16年的赛克资本达到顶峰，管理规模170亿美元，拥有将近1200名员工。这家公司每天交易数以百计的股票种类，一次交易数十万股。巨额的收入让赛克资本的交易员过上了奢靡的生活，他们过周末都是坐着直升机去打高尔夫，公司里有三位专职按摩师为经理们服务，他们最爱一个叫水晶的泰式按摩师，他会在交易员的背上行走，还能用脚后跟按摩交易员的髂胫带，就是大腿后侧的一条筋膜。
成为顶级富豪之后，科恩也爱上了艺术品收藏，用价值10亿美元的艺术品装点办公室。以上在第一部分，我们讲了科恩是如何从一个美国的穷小子变成华尔街大富翁的，他通过自己创办的充满狼性的对冲基金公司，站到了财富之巅。
接下来第二部分，我们讲讲科恩为什么走上了内幕交易这条路，内幕交易又是怎么做的。1999年，赛克资本的年资产超过了10亿美元，科恩的生意越做越大，但他的问题也在于此。他们此前的打法只适合小资金的盘子，不引人注意，可以在一天之内快速交易。随着他们做大，华尔街上的对冲基金公司也增多了，其他公司的交易员开始抄作业，发现赛克资本买进了什么股票，就照单跟进，迅速推高了股票价格，让赛克资本的利润空间越来越小。不久，华尔街上就充满了同质化的对冲基金公司，他们都有毕业于沃顿商学院的训练有素的交易员，搭建了同样先进快速的交易系统，聘请了同样量级的专家和法律顾问。怎么才能继续让赛克资本凌驾于他人之上，年复一年的打败市场呢？科恩决定要改造公司。
以前，赛克资本的员工都是科恩的亲戚、朋友、前同事，现在他开始招聘对专业领域有研究的人，比如医药、消费、能源等，这些人有深厚的行业知识和人脉。实际上比起知识，人脉更重要，因为人脉能让科恩在公开信息之前了解到上市公司的变动情况，从而提前做空或做多，也就是所谓的内幕交易。这些信息如果是独家的，那盈利也一定是丰厚的。在华尔街，这种非公开但能引起市场变动的信息被叫做“黑色优势”，它是非法的，但对冲基金想要日复一日的赚钱，就难免要跨过内幕交易这条红线。
赛克资本最初尝到内幕交易的甜头是从跟高盛的合作开始的。高盛证券是赛克资本的交易通道之一，也就是赛克资本买卖股票要经手高盛的平台。1998年，赛克资本成为高盛股票部门的最大金主。一位赛克资本的经理说，赛克资本给高盛带来了数百万美元的业务，作为交换，赛克资本希望拿到一些优惠条件，比如希望高盛的分析师在做出某家公司的评级信息时，先打电话知会赛克资本一声。高盛的评级信息往往会影响一家公司的股价，如果赛克资本可以在信息公开前布局蹲守，就一定会获利。虽然高盛内部觉得赛克资本的要求厚颜无耻，但没人公开提出异议，毕竟如果不配合，赛克资本就会把业务转给别家。
很快，科恩和团队开始寻找评级报告之外更重磅的信息，并随之发展出一张内幕交易网。总的来说，赛克资本的内幕交易手段有三种：第一，通过交易经理广泛撒网；第二，购买第三方机构的情报服务；第三种手段叫做信念评级。
先来看第一种，科恩将不同领域的基金经理们逐渐培养成了一批研究和收集情报的机器。在面试的时候，他就会主要考察候选人与上市公司工作人员的关系。比如有一个人，因为与一家互联网公司高管共租了一个夏天度假的房屋，就被录用了。曾有一位科恩的基金经理这样描述自己的工作，在赛克资本8年，他的经历在于建立广泛的信息网络，通过昂贵的晚餐、约打高尔夫和偶尔的脱衣舞俱乐部之夜，引诱在上市公司工作的人向他们套取信息。
赛克资本内幕交易的第二种方式是购买第三方机构的情报服务。赛克资本每年给一家中介机构付款120万美元，这家机构做的事就是帮基金经理和数百家上市公司的工作人员对接。交易员和专家聊天打电话每小时付费1000美元，见面则每小时2000美元。这种交流在金融行业很普遍，它名义上叫专业请教，实际上在信息上也会打擦边球。比如生物医药领域是股票市场最激动人心的板块之一，通常一款新药的研发要耗费数十亿美元，每一次新药试验都是一场赌博，会使相关公司的股票产生巨大波动。通过此类中介机构，医疗行业已经被华尔街渗透。2005年，美国医学协会杂志发布一份研究报告发现，美国近10%的医生与华尔街投资者有这种付费关系，自1996年以来增长了750%，非官方数字可能会更高。
举个例子，密歇根大学医学院有一位教授名叫希德·尼·吉尔曼，是阿尔茨海默病专家，大学给他的年薪是31万美元，而投资界人士给他的咨询费每年高达数十万美元，他觉得并无不妥，他只是给这些圈外人讲讲医学知识而已。在吉尔曼教授的咨询客户中，顶级客户是一个叫做马修·马特莫的基金经理，他就供职于赛克资本。马特莫1974年出生，是印度移民的儿子，读硕士时曾因为篡改成绩被哈佛大学法学院开除，然后他换了名，重新考入斯坦福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对冲基金公司工作，做生物医药领域的投资，2006年被赛克资本挖走。
2006年8月，马特莫给中介平台发了一份想见面的医学专家名单，他想了解的是一款简称“八匹”的新药。这款药由爱尔兰制药公司宜兰和美国制药公司惠氏合作研发，可以用来治疗阿尔茨海默症。马特莫预感这款药会获得巨大的商业成功，将使这两家公司的股价飞涨。通过中介平台，他接触到了吉尔曼，后者也是八匹临床实验的安全监察委员会主席。吉尔曼70多岁，家庭生活不幸福，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自杀，一个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苦涩的生活让吉尔曼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马特默花了两年时间对吉尔曼嘘寒问暖，悉心培养这段关系，他们打电话经常一打就是几个小时，马特莫会去找吉尔曼开医疗会议的地方请她喝咖啡，他们不仅聊医学，还聊吉尔曼的家庭亲情。日子长了，吉尔曼把马特莫当半个儿子看待，真心希望他能成功。于是他们的话题逐渐深入，吉尔曼把关于八匹临床实验的内容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马特莫。
2008年6月，在和吉尔曼聊了两年之后，马特莫开始重仓宜兰和汇市的股票。按照公司规定，他也必须把获得的情报告诉科恩。怎么告诉科恩，这就涉及到了赛克资本做内幕交易的第三种手段——信念评级。因为内幕交易违法，合规部门为科恩设计了信念评级这套安全的游戏规则。每周基金经理们要给科恩进行邮件和口头汇报，汇报的内容是建议做空或做多某家公司，要写上公司名称、目标、价格以及交易建议。在交易建议中要写信念评级，从1~10分打分，分数越高，表明基金经理的确定程度越高，信息来源越靠谱。科恩可以依据打分高的信念评级做决策，且信念评级和报告只对科恩一人开放。打分的方式让科恩不会知道交易员是通过什么方法、通过谁了解到内幕信息的。一旦东窗事发，他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自己一无所知，是凭借专业眼光交易的。这套制度相当于为科恩构建了一条护城河。
在赛克资本，交易员们把自己的信息以打分的方式告诉科恩，科恩以此来操作自己的账户。但与此同时，基金经理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获得了什么信息。还是以马特莫的故事为例，在详细掌握吉尔曼的信息，自己也重仓了宜兰和汇市股票后，他给科恩发送的报告中，信念评级达到了九分，这是非常罕见的，等于在暗示科恩自己非常有把握，科恩可以闭眼入。于是科恩也重仓了这两家公司。但这个操作让公司内部的医疗类基金经理们大惑不解，他们不看好这次临床试验，一直询问科恩相信马特·莫的原因，但没有得到答案。
2008年7月28日是揭开谜底的日子，两家制药公司将召开国际会议宣布8P试验的最终结果，结果汇报人正是吉尔曼教授。实际上，这个药的试验结果不尽如人意，他缺乏剂量反应，就是不会随着药量的增大让症状越来越得到缓解，而且它只对一小部分患者有效，总之不算是一款成功的新药。会议前几天，宜兰公司给吉尔曼发了加密邮件，内容是吉尔曼即将演讲的PPT。两天后，马特莫在吉尔曼的办公室看到了那份PPT，他明白这份PPT会砸烂宜兰和汇市的股价。离开吉尔曼的办公室，他立刻坐飞机回公司，给科恩发了邮件约聊天。次日早上十点左右，马特莫和科恩打了20分钟电话，当时他们购买的宜兰和惠氏的股票总价值已经超过10亿美元。这通电话的内容只有他们俩才知道了。挂了电话后，科恩立刻部署手下悄无声息地出售一览股票，市场上没人注意到。卖完之后，科恩又部署手下做空价值9.6亿美元的宜兰股票，也就是花重金赌宜兰股票会下跌。一周时间，他就改变了10亿美元的投注方向，又反而赚了一笔。
7月28日发布会后，这两家公司的股票果然崩盘了，两天内，宜兰的股价从22美元跳水到了十美元以下。这时，赛克资本的交易员们发现公司的宜兰股都消失了，没人知道马特莫是如何逃离的。马特莫的解释是自己突然对这款药物不自信了，就卖了。感谢上帝的眷顾，在看过演讲PPT之后，马特莫就从吉尔曼教授的世界里消失了，曾经的殷勤变为陌路。这笔交易为赛克资本赚到了2.5亿美元的利润，可以说是美国历史上最赚钱的一笔内幕交易了。马特莫因此拿到了938万美元的年终奖。
这就是本书的第二部分，我们讲了赛克资本是如何通过内幕交易赚钱的，主要手段是招募有人脉资源的基金经理，铺设情报网，花钱买第三方公司提供的情报资源，再用信念评级的方式保护科恩免受法律的责难。其实，赛克资本和其他对冲基金的内幕交易早就被监管部门注意到了。
第三部分，我们就来讲讲科恩是如何与监管部门周旋并逃脱法网的。在美国，能管内幕交易的有三个政府部门，分别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联邦调查局和美国检察署。2006年，华尔街的内幕交易日益猖獗，三部门联合宣布将调查华尔街上的内幕交易现象。不过，调查内幕交易和普通犯罪相比要困难很多，办案人员首先要拿到内幕信息流传的证据，其次要证明某基金经理的操作是源于这条信息，这两点都不容易。
为了拿到证据，内幕交易调查的手段可以分为三种：监听、策反、翻看邮件和短信，我们挨个儿来讲。首先是监听，当一家公司有足够的犯罪嫌疑后，联邦调查局可以申请监听电话。在2006年开始的打击内幕交易活动中，监管者就是靠监听拿下帆船集团的。帆船集团是当时知名的对冲基金公司，2006年的管理规模接近70亿美元。2009年，创始人拉吉·拉贾拉特南因为内幕交易罪被判了11年监禁，这在当时是华尔街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对冲基金内幕交易案，在金融圈里引起极大震动。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就在对拉贾拉特南电话的长期监听。联邦调查局特工无意中捕捉到了拉贾拉特南和一位女士的通话，这个女人告诉拉贾·拉特南做空某家公司，六天后该公司果然股价崩盘，拉贾拉特南赚了500多万美元。事后他跟那个女人通话说：“你的关系运作的太好了。”女人回复：“这是爱情征服的结果。”凭这两通电话，联邦调查局就可以给拉贾拉特南定罪了。
实际上，在当年这是美国检方首次得到法庭许可在华尔街内幕交易调查中采用电话窃听的手段，对对冲基金行业来说不啻为一场地震，意味着检方开始把对抗暴徒、毒贩的方法用到了白领、金领阶层。而在对帆船集团的调查过程中，赛克资本作为关联公司频频出现，这让监管部门把赛克资本和科恩列为了调查对象。但是同样的监听方法在赛克资本身上却没有用，跟帆船集团类似，联邦调查局争取到了对科恩的监听申请，可以监听他的一部电话30天，他们选了科恩的家庭电话，但他那一个月到处出差度假，很少回家。好不容易有几次对话，监听到了蛛丝马迹，根据这些对话，检察官们又要了30天的监听许可。可惜科恩比拉贾拉特南谨慎得多，他没有露出证据，比如员工打电话向科恩分享内幕信息时会说：“我和我的人聊过了。”但这句话无法成为证据，因为“我的人”可以是公司外的人，也可以是公司内部的人。总之，从科恩的电话中想要证明他违法违规非常困难，于是监听期结束后，检察官们放弃了继续监听。
第二个方法是策反，也就是找到公司参与内幕交易的人跟他们交换条件，如果愿意供出幕后老板或者成为监管机构的线人就会减刑，甚至免去牢狱之灾。联邦特工开始寻找能发展为线人的赛克资本前雇员，但效果也都不太理想。比如一个叫CB李的人，同意重回赛克资本工作做卧底，但是他刚跟科恩有所接触，科恩身边的人就告诉老板，这个人已经被联邦特工盯上了，这条线就断了。至于科恩的员工如何得知特工接触过CB李的，则是一个谜。
其他的赛克资本前员工虽然看到了或者猜到了科恩在做的内幕交易，但都提供不出确凿的证据。比如其中一个叫诺阿·弗里曼的离职员工，愿意与监管机构合作，他供出了赛克资本交易员们跟科恩的沟通方式，特别是信念评级的做法，还提到了一件他印象最深的事。有一天科恩接到一个电话后很兴奋，挂机后宣布买入金融类股票，当时还在金融危机中，买金融股是自杀行为，结果没几天，引发次贷危机的房地产企业房地美和房利美就被宣布国有化了，意味着国家出手救市，金融类股票大涨。弗里曼认为科恩肯定事先知道了消息，但即便如此，因为没人掌握到那通电话的确切内容，仍然无法坐实科恩有罪。也就是说，无论监管方是安插卧底还是策反员工，用来对付科恩是无效的。
最后，监管者们把调查手段集中在了翻阅嫌疑公司员工的短信和邮件上，这个方法很笨，但打开了局面。通过这种办法，他们锁定了两起案子，简称戴尔案和宜兰案。戴尔案是在拉贾拉特南案后的后续调查之中被发现的。监管者在翻阅一家小型对冲基金公司的邮件时，发现一位分析师总会把不同公司的盈利状况发邮件告诉赛克资本的基金经理乔恩·霍瓦特。于是，联邦调查局又申请查阅霍瓦特的电子邮件，在几百封邮件中，有一封引起了调查人员的注意。那是2008年8月26日下午01:09分，霍瓦特给部门领导发送邮件，表示戴尔即将公布的盈利状况会令人失望。20分钟后，科恩手下的交易员将这封邮件转发给了科恩的个人电子邮箱和办公室邮箱。根据通话记录，又过了8分钟，这位交易员打电话给科恩，挂机后2分钟，科恩卖出了20万手戴尔股票。在这个交易日当天，科恩就出清了手头的50万股戴尔股票。果然，两天后，戴尔公布业绩，股价大跌。这封转发的邮件使科恩避免了150万美元的亏损，这已接近铁案。
同年夏天，宜兰案也被捅到了证券交易委员会面前，也就是之前所说的马特莫的案子。证券交易委员会收到一封举报函，有交易员关注到在八匹这款药的发布会前两天，赛克资本在15个账户上进行了明显的套利，交易金额达1.82亿美元。办案人员通过详查参与这款药物试验的几十个人的通话记录，查到吉尔曼教授和对冲基金经理马特默联系十分频繁。然而，吉尔曼一问三不知，甚至否认认识一个叫马特莫的人，装成了接近失忆的状态。直到一年之后，也就是2012年8月，在监管方同意不指控的基础上，吉尔曼才态度大变，交代了一切。
至此，经过长达6年的内幕交易调查，监管者们手握戴尔案和宜兰案，终于可以指控科恩了。然而，雇佣这天价律师团的科恩并没有让监管者们如愿以偿。科恩雇佣了美国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团队，每个人都有从业30多年的历练，在美国司法界树大根深。每当赛克资本的员工或者前员工被调查，赛克资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且联系上这个人，表示愿意帮其找律师并支付一切费用。甚至有一次，赛克资本的员工刚和特工见过面，半个小时后，就接到了赛克资本法律顾问的电话。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见面信息的，始终不得而知。
对待已经离职的马特莫也是如此，在他见过特工后，赛克资本很快跟他取得了联系，并给他配备了天价律师团队，马特莫也接受了。为接受调查的所有员工、前员工提供律师团队，即使帮助这些基金经理，也能让他们闭嘴，从而保护赛克资本和科恩。律师团惯用的另一个办法是教科恩和手下们在面对审问时利用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权利保持沉默。这个办法80年代的科恩就用过，1985年的一天，科恩让哥哥买了一家公司的股票，几天后股票大涨，三个月后，联邦证券交易委员会找上门来，科恩和他哥哥涉嫌内幕交易。结果在调查中，科恩听从律师的建议，根据第五修正案权利保持沉默，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第五修正案权利是说，任何人不得被迫成为指控自己的证人，加上80年代监管松懈，最终科恩全身而退。
如今在宜兰案中，马特莫也拒绝认罪，并且如法炮制，在审问过程始终利用第五修正案权利不回答任何问题。无奈之下，监管者们只能直接和科恩过招，让科恩作为马特·莫的领导来配合调查。结果科恩出场那天，把他那全美最顶尖的律师团队也带来了，他回答了关于公司运行的问题，但一提到马特·莫，他就说不记得了。那次问询中，科恩一共说了65次不记得了。至此，宜兰案进入死角。戴尔案也是如此，虽然监管者们从邮件电话的时间可以肯定是基金经理给科恩告了密，让他免受了损失，但他的律师仍然反驳说，不能证明科恩看到了这封邮件，因为他每个月至少收到2万封邮件，他只看其中的10%，而且即使他读了并且进行了交易，也不能说构成了内幕交易罪，因为他几乎不知道这个小道消息的最初来源，他的决策依据是自己的直觉。
这就是内幕交易案的难点所在，即便你知道某人了解了某条内幕消息，随后做了交易，但要证明是根据这个消息做出的交易，仍要有证据，除非像拉贾拉特南那样自己在电话里承认。最终，监管者们通过戴尔案和宜兰案为经手的基金经理们定了罪，但却没打到科恩。马特默被判入狱9年，始终没有供出科恩，原因至今不得而知，人们猜测大概率是因为科恩对他和家人有物质承诺，会通过隐秘的方式奖赏他的忠诚。
宜兰案和戴尔案都发生在2008年，因为证券欺诈有5年的法律时效制约，2013年，监管者们不得不为这个案子画上句号。联邦证券交易委员会判罚赛克资本纵容非法交易并从中获利，起诉科恩未尽监督之责。截至2013年，已有八名赛克资本的基金经理承认内幕交易，至少能说明科恩忽视了对交易员的管理。罪名虽轻，但也可以据此把他逐出证券行业了。最终，赛克资本被罚款18亿美元，科恩被责令必须关闭赛克资本，并在两年内不得从事募资交易。实际上，这对科恩来说无异于花钱买平安了，他欣然接受了惩罚。此时，赛克资本的投资人们在各种新闻轰炸中早已惴惴不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是给大家吃了定心丸。
关闭赛克资本后，科恩用自己的100亿美元开了一家私人理财机构，叫尖端七二资产管理公司。在2018年禁发期过去3年后，尖端七二再次对外募资，他的盈利能力虽然赶不上当初的赛克资本，但仍让华尔街的从业者和投资人们趋之若鹜，科恩依然故我。2016年，在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排行榜上，他排第72位。2021年，科恩受困于腰椎间盘问题，逐渐淡出了一线交易，但他仍然活跃在艺术品交易圈里。
作者在本书的后记中表示，这个案子总的来说就是政府花了近10年时间收集针对科恩的证据，却从未被递交给陪审团，科恩花了18亿美元的代价换回了他重新归来的门票。遗憾的是，在金融犯罪的猫鼠游戏中，监管者的失利并不鲜见，因为金融业务发展迅速，业务复杂，创新的玩法层出不穷，现有的法律却跟不上变化，无法对这些创新玩法进行有效监管。通常，华尔街最成功的公司不断推动监管部门向前迈进，然而，每当法律像是要追赶上来时，他们却又遗失远去。
对于监管者来说，追查金融犯罪也是一项苦差事，科恩案里，美国检察官们的工资只有科恩律师的一个零头，他们的办公场所还非常破旧，需要坚韧的毅力去和这些富豪们缠斗。实际上，监管者们往往干了几年之后，就跳槽去律所或者企业赚钱了，在执法上很难有持续性。除此之外，美国主政者对金融监管的态度也时常摇摆，比如2016年特朗普上台后，就誓言要引入一个放松管制的新时代，让司法部不强调对企业犯罪的起诉，从而刺激经济。作者认为，在这种环境下，未来像科恩这样的人可能还会再度火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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