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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黑暗的故事》:家族秘辛交织,共绘民族史诗长卷
铛铛铃2025-09-23【文学】712人已围观
简介
前段时间,我们跟大家分享过以色列当代著名作家大卫·格罗斯曼的《一匹马走进酒吧》。他用一种非常夸张和戏谑的方式,讲述了以色列一个过气喜剧演员在酒吧里上演的一出悲惨喜剧。
今天呢,我们要给大家介绍另一位杰出的以色列作家阿摩斯·奥兹的作品,名叫《爱与黑暗的故事》。
说到希伯来文学,奥兹曾经说过:“如果你们愿意读一读,就会发现这是一种非常活跃的文学,充满了各种热烈的化学反应,充满了激情和能量。有时候它非常的幽默,有时候非常荒唐,也有的时候它非常讽刺。”就像奥兹的祖母说的那样:“当你哭到眼泪都干了,就是你应该笑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对于以色列人,他们的希伯来文学是哭过之后的笑,孤独之后的笑,悲伤之后的笑。而我们今天要介绍的这本《爱与黑暗的故事》,就诞生于这样的笑。
在这本书里,奥兹讲述了自己家庭的故事,同时也影射了以色列这块土地在过去近百年的历史。拓荒者、隶属成员、不隶属者和难民,以色列是一个非常新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致被分成四个群体。
最受人尊敬的是拓荒者,他们是新型的犹太英雄,是以色列建国前期犹太复国主义者们所标榜的希伯来英雄。他们皮肤黝黑、粗犷强壮、坚韧顽强、沉默寡言、英勇无畏。他们住在荒野里,为了贫瘠的以色列国辛勤劳作,奉献自己的一生。
在拓荒者之后,就是拓荒者的隶属成员,他们是劳动者同盟、先锋队和健康基金会的成员。他们总是身穿卡其布的服装,吃色拉和炒鸡蛋配酸奶,自愿为公共事业捐钱,有责任心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活方式也是脚踏实地。他们是勤勤恳恳的工人阶级。
既然有隶属者,那肯定也有不隶属者。他们就像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明明都是建设新国家的人力资源,可就是不愿意老老实实投身新国家的建设。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是反对犹太复国主义者,或者不愿意支持犹太复国主义的乌合之众。他们是知识分子,也是野心家,以自我为中心,见多识广,但是言行古怪。有些呢,是还没有摆脱德国作风的德国犹太人;有的呢,是拥护英国的势利小人。大家可别忘了,以色列在建国之前,耶路撒冷这块地方是英国人的殖民地。还有的呢,就像法国人一样浮夸的犹太人,看起来他们就像是法式庄园里那些盛气凌人的男管家一样。还有一些也门人、库尔德人、格鲁吉亚人、北非人。总之,不隶属者就是一些不服管束的虚无主义者。
除了以上这三类人,还有难民,他们是大屠杀的幸存者。对于这些人,大家总是抱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同情肯定是有的,但是还有一些反感。为什么呢?这些不幸的可怜人,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坐以待毙,等候希特勒的屠刀,而不是在时间允许的时候提前来到巴勒斯坦呢?他们为什么要像羔羊一样被送去屠宰,却不联起手来奋起抵抗?幸存下来的人们,总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悲惨的经历,引起大家的反感。为什么呢?这里是一个新的国家,大家要面对的是崭新的未来,而不是凄惨的过去。如果真想回味过去的历史,那大家也应该去回顾圣经里那些鼓舞人心的希伯来历史,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可以说,在这片崭新的土地上人们是充满理想的。但问题是,在这个国家,只有一种理想才能算是理想,那就是面向以色列的未来,建设全新的以色列国。除此之外都是多余的,没有用的虚无主义。这样一来,那些怀抱着多余理想的人,就会或多或少有一种和新国家格格不入的感觉,那种像弃儿一样的孤独感。欧洲是一片禁止入内的应许之地。
我们的主人公阿莫斯跟作者阿莫斯·奥兹同名。阿莫斯的家族,又是属于以上这四类人当中的哪一类呢?阿摩斯的家族成员处于隶属成员和不隶属成员之间的位置。他们奉公守法,是健康基金会成员,也为社区的基金捐款。另一方面,他们对以色列却没有什么归属感,因为他们始终觉得欧洲是自己的精神故乡。就像阿莫斯·奥兹自己所说的那样:“以色列就像一个非常大的难民营,以色列里面的居民来自世界各地的136个国家,来自西欧的犹太人、来自俄罗斯的犹太人、来自中东的犹太人、来自拉丁美洲的犹太人,每个人都带来了完全不同的背景、传统、习俗和技艺,每个人也都带来了对以前居住着的国家的复杂的情感、思乡、愤怒、思想。大部分的犹太人都热爱欧洲,他们热爱欧洲的文化、艺术、历史、传统,他们最热爱的是音乐,他们听着欧洲的音乐会落下感动的热泪。他们热爱欧洲的一切,他们热爱欧洲的山河,热爱欧洲的森林、土地、河流,热爱欧洲的城市和乡村。他们深爱着欧洲,欧洲却从未爱过他们。”
在欧洲人的眼里,生活在欧洲的犹太人是没有根基的民族,因为他们不曾有自己的祖国和国土,一直寄居在别人的国家里。他们是劳动力,是寄生虫,也是陌生人。因此,无论犹太人学欧洲人学得有多么像,又无论犹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欧洲获得多么体面的地位,欧洲依然不会给他们留下位置。
阿莫斯的父亲来自俄国,阿莫斯的母亲则来自波兰,他们同样向往着欧洲。阿莫斯的父亲会说十几种语言,阿莫斯的母亲也会七八种语言。但是在小阿莫斯的成长过程当中,他们只教阿莫斯希伯来语。为什么阿莫斯的父母要这么做呢?因为他们害怕,他们害怕什么呢?他们害怕学习多种语言会让阿莫斯受到欧洲大陆的诱惑。对于犹太人来说,那是一片奇妙但是富有杀伤力的土地。对于犹太人来说,欧洲是一片禁止入内的应许之地,是人们向往的地方,有钟楼,有用古石板铺设的广场,有电车轨道,有桥梁、尖顶教堂,遥远的村庄、矿泉疗养地、一片片森林,皑皑白雪和一望无际的牧场。
总而言之,他们对欧洲充满了失望的爱。不仅阿莫斯的父母,阿摩斯的祖辈也是如此。就像他的爷爷亚历山大,在20世纪30年代,生活在波兰统治下的维尔纳,那时候到处弥漫着反犹主义的恐怖氛围,纳粹也很快要在德国上台,结果亚历山大爷爷完全不管当时越来越恶劣的环境,竟然还妄想着要申请德国的国籍。幸运的是,德国拒绝了他的申请。
“你所有的尊严就这样像铁锈一样被消耗。”
为什么大家最终会来到以色列呢?要知道那会儿还没有以色列,只有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居住区。巴勒斯坦的生活有多么艰难,犹太人很清楚,那里酷热难当,到处都是荒地和沼泽,而且对于热爱欧洲的犹太人来说,巴勒斯坦实在是太亚洲化了。然而,20世纪30年代的欧洲,已经彻底没有了犹太人的容身之地,恐惧已经降临到了每一个犹太家庭的头顶,每个犹太人都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
“也许我们真的不够干净,也许我们表现得太闹哄哄了,也许我们真的太精明了,让别人觉得我们只爱钱,也许我们的行为真的不得体。”每一个犹太孩子,都被父母灌输了这样的观念,行为举止一定要彬彬有礼,哪怕别人欺负你,也绝对不要冒犯他们,不能发火,不能把头抬得太高,说话语气要轻,要面带微笑,这样他们就不会嫌我们添乱了。对了,如果和他们说话,一定要使用准确典雅的波兰语,这样他们就不会说我们损害了他们的语言。但是你们也不可以把波兰语说得太高深,这样他们会觉得我们有提高自己地位的野心。他们已经无法忍受我们,所以,要是再给他们制造出其他受不了我们的理由,那可就太糟糕了。
这就是阿莫斯的父母在欧洲经历的事情。“你所有的情感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被扭曲,你所有的尊严就这样像铁锈一样地被消耗。如果你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像猫一样的欺骗、耍花招、摇尾乞怜。”
而对于巴勒斯坦,犹太人怀着美好的梦想,那里固然贫穷而荒凉,但是那里没有多少阿拉伯人,肯定能再容纳几百万的犹太人。也许阿拉伯人会像波兰人一样,因为谣言而憎恨犹太人,但是犹太人肯定能够和他们好好解释,获得他们的理解,相信犹太人回到这片土地,是为了给这里带来经济、医疗还有文化的繁荣,最后犹太人将会和阿拉伯人共享这片土地。
但是现实的情况呢?在近代的历史上,阿拉伯人饱经欧洲人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剥削和伤害。因此,在阿拉伯人的眼里,来到巴勒斯坦的犹太人,才不是让人同情的大屠杀的幸存者,他们是欧洲的产物,他们带着欧洲的殖民技术、科技手段和剥削制度,打着犹太复国主义的旗号再一次回到中东,想要进行新一轮的剥削和压迫。
在犹太人的眼里,这些充满敌意的阿拉伯人,也不是可以共患难的兄弟,而是改头换面过了的反犹主义者,他们是伪装起来的纳粹,那些曾经在欧洲迫害过犹太人的人,如今戴着阿拉伯人的头巾,续着阿拉伯的大胡子,只想掐断每一个犹太人的脖子。
因此,当1948年联合国决议通过,在巴勒斯坦成立犹太人的以色列,便彻底拉开了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的恐怖事件、屠杀还有战争的序幕。这就是每一个以色列人必须要面对的情景,除了艰难的日常生活,以色列人还必须抵抗无所不在的敌意。
“我们之间隔着1000个无光之年。”
这样险恶的环境,会让生活在以色列的犹太人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吗?而建设新国家的理想,又会支撑起大家生活的希望吗?对于部分像我们开头说到的具有拓荒者精神的新以色列人来说,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是对于像阿莫斯的家族那样始终背负着过去沉重历史的犹太人来说,他们的生活无疑是非常艰难的。
就像阿莫斯的奶奶施罗密特的洁癖一样,施罗密特一到巴勒斯坦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觉得巴勒斯坦非常脏,脏得她根本没法忍受。床垫和床罩必须每天换洗,抽水马桶和水槽也必须每天消毒,房间里的角角落落必须每时每刻清扫,就算这样,施罗密特奶奶还是觉得脏,她必须每天洗至少三次澡。来到巴勒斯坦不久,施罗密特奶奶就去世了,因为过度的洗澡破坏了身体的健康。
就像是阿莫斯的母亲范尼亚的自杀一样,范尼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女性,她梦想着能够在以色列的土地上当一个乡村老师,一边教书一边读书,一边创作,闲暇的时候写写抒情诗,或者写一些感伤的短篇小说。然而,范尼亚所梦想的这些都没有实现。耶路撒冷带给她什么?酷暑、贫穷、孤独、抑郁还有恶意。可以说,在耶路撒冷,范尼亚只经历到了生活对她的一连串打击。这位来自波兰,在布拉格大学读过书,最后在希伯来大学毕业的女性,她在耶路撒冷发现,在这里迎接自己的,只有各种各样难以忍受的日常生活,孩子的尿布、偏头疼、排队、脏兮兮的厨房、衣柜里樟脑丸的气味。
很显然,范尼亚曾经接受过高等教育,也对生活有着美好的设想,但这些对她融入耶路撒冷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相反,这一切让她的处境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范尼亚去世的时候只有38岁,她死于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和忧郁。
奥兹在书里写道:“那年秋天,我妈妈还有爸爸,我们被绑缚在一起,像三个罪犯正在同一个号子里。然而我们三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意志,尽管身处同一个号子里,但我们却是三个孤独的囚犯。我们之间相隔1000光年,这1000光年把我们全部隔开。哦不,那不是光年,那是没有光的暗年。哪怕是那一刻,那个星期六的早晨,母亲背靠大树坐在那里,父亲和我枕着他的膝头,母亲抚摸着我和父亲,那是我童年最温暖的一个时刻。即使是在那个时刻,我们之间依然相隔着1000个无光之年。”
这是一个家庭的悲剧,家庭里的成员,每一个人都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孤独的人,他们无法穿越孤独的围墙,抵达亲人的身边,他们只能用孤独互相伤害。孤独是生活在以色列的犹太人的普遍状态,而范尼亚的死,将这种孤独推到了极致。范尼亚之所以走向死亡,就是因为她对这种孤独有着最敏锐的感受力。就像范尼亚曾经说过的:“新的以色列国已经成立了,我们站在了新国家的大门口,但是实际的情况是,没有所谓的站立,也没有所谓的大门口,我们眼前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就是以阿莫斯一家为代表的以色列犹太人的处境,他们是最后一代以欧洲为故乡的犹太人,欧洲是他们爱而不得的精神故乡,以色列是他们精神的流放地。在以色列,除了荒芜还是荒芜,物质的荒芜、文化的荒芜、精神的荒芜,这漫无边际的荒芜,正在压垮每一个人的神经。他们在以色列永远无法获得安宁和幸福。
就像那次阿莫斯问亚历山大:“爷爷,为什么在耶路撒冷还要坚持用俄语写诗?你还要用俄语写到什么时候,爷爷?”
“你是什么意思啊,傻瓜,你这个还在尿床的小家伙懂什么,我是俄国人,我用俄语算数,我用俄语骂人,我说梦话都要用俄语。”
“那么爷爷,你还想回俄国吗?”
“已经没了,俄国已经没有了。”
“但是你肯定还爱她吧。”
“爱不爱有什么区别,鬼知道。”
黑暗中的萤火虫
母亲范尼亚去世后,痛苦的阿莫斯离开了自己的家,加入了拓荒者的队伍。他在以色列的荒野里学会灌溉土地、开拖拉机、用老式捷克步枪打靶。他想要开始全新的生活,想要成为强壮勇敢的人,想要忘掉过去。拓荒者在阿莫斯的眼里,被赋予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神性色彩。就像奥兹在书里写的那样:“他们这些经历尘土和烈日洗礼,身体强壮的男孩,还有那些昂首挺胸的女孩,她们是大地之言,她们是大地的主人,宛如半人半神一样美丽,宛如迦南之夜一样美丽。”
阿莫斯是打心眼里想要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体力劳动者,不再阅读,不再多愁善感,只要过着简朴的乡村生活,她就满足了。然而,阿莫斯最终还是无法成为像拓荒者那样怀抱以色列国理想的纯粹的体力劳动者。在她被晒得黑黝黝的皮肤底下,我们依然可以看见那个多愁善感的男孩的身影。他喜欢读书,喜欢幻想,喜欢编织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而这些故事绝不会让他的拓荒者同伴们感兴趣。
阿莫斯的身上背负着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的爷爷奶奶的记忆,他继承了他们对欧洲深沉而复杂的爱恋,他也继承了他们的孤独和多愁善感,他永远摆脱不了来自过去的黑暗,所以他不可能像一个心无旁骛的拓荒者一样,成为一个四肢发达的体力劳动者。
当然,也正是因为阿摩斯没有真正经历过父辈、祖辈们所经历过的事情,但旁观了他们的痛苦和挣扎,他才想成为一个不受过去的经历拖累,只看向未来的新以色列人。最终,阿摩斯就像一个钟摆,在犹太人新和旧的历史之间摇摆不定。
在故事的结尾,阿莫斯遇到他的爱人尼里,妮妮每次都是阿莫斯故事的第一个读者,她总有各种无拘无束、毫无缘由的快乐,即便是她的忧愁,也被强有力的生命乐趣所环绕。爱是阿莫斯无穷无尽的黑暗故事里的萤火虫,但是对于内心细腻的阿莫斯来说,黑暗中这样一只萤火,不只是萤火虫,而是一台发电机、一整座发电站。
在标题里,我们会看到,奥兹把爱排在了黑暗之前。在通篇的黑暗故事里,爱是稀缺的,但是只要我们还像我们的主人公阿莫斯一样,始终保持着内心的柔软和细腻,我们就会发现像萤火虫一样的爱的存在。这只萤火,最终会变成黑暗中的发电机,甚至是一整座的发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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