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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笔记》：女性自由之路，笔耕不辍的见证
铛铛铃2025-09-23【文学】342人已围观
简介
2013年，被誉为当代短篇小说女王的加拿大作家爱丽丝·门罗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年她已经82岁。但是要论诺贝尔文学奖最年老的获奖者，还不是门罗，而是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
在2007年，她以88岁的高龄摘得诺贝尔文学奖，被誉为是继伍尔夫之后最伟大的女作家。这个老奶奶可不一般，她七岁便开始创作，31岁发表《野草在歌唱》后一举成名，80岁后还坚持每天上午写作四个小时。她的一生创作了小说、诗歌、散文、剧本等50多部作品，题材更是包罗万象，既描写种族主义、两性关系，又探索内在的精神危机；既涉及人类历史、世界政治，又关注太空探索、星球大战。
值得一提的是，莱辛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猫奴，一辈子与猫相知共处，还专门写了一本叫《特别的猫》的书，来讲述人与猫之间的动人故事。
我们来看看她的人生经历。莱辛，1919年生于伊朗，父母是英国人，五岁时随全家迁入非洲罗德西亚，也就是现在的津巴布韦。14岁患眼疾辍学，16岁开始工作，先后当过接线员、保姆、速记员、记者等等。20岁结婚，生下两个孩子，但是因为忍受不了压抑的家庭生活，4年之后毅然选择离婚。她同情被压迫者，痛恨社会不公，积极投身反对殖民主义的左翼政治运动，曾一度加入共产党，并嫁给一个德国共产主义者，育有一子。可惜这段婚姻仅维持了两年。离婚后，莱辛带着幼子独闯伦敦，全部家当就是一部叫《野草在歌唱》的手稿。
这种特殊的生活经历、政治经历和婚姻经历，也映射到了她以后的作品之中。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正是带有作者半自传性质的小说《金色笔记》。
《金色笔记》于1962年出版，一举奠定了多丽丝·莱辛在西方文坛的地位，被一致公认为是莱辛的代表作。小说讲述了在迷茫、混乱的时代下，以主人公安娜为代表的自由女性，面临的两性、信仰、事业等方面的种种危机，以及在困境当中寻求突破的历程。
这本书自出版以来，各种争论就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一方面是因为它独特的写作手法。这篇小说的结构是这样的：先是有一个框架，也就是作者以第三人称来叙述安娜的故事，然后在这个框架当中插入安娜以第一人称叙述的黑、红、黄、蓝、金五本笔记。这种复杂凌乱的形式，令许多人大惑不解。另一方面是因为它的内容错综复杂，包罗万象，各种解读大相径庭。有人说她是妇女解放的宣言书，有人看到的是20世纪50年代的政治图景，还有人甚至认为她描述了精神病的主题。
那么，这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它到底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接下来就请跟随我的声音，进入《金色笔记》的世界。
一切都开始崩溃了。故事开篇，女主人公安娜和她的朋友摩莉单独待在伦敦的一套公寓里。安娜一上来就声称：“一切都开始崩溃了”，并断言自己离疯不远了。听到这样的开篇，我们不禁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上来就说自己要疯了呢？
安娜是一名作家，30出头就凭借畅销小说《战争边缘》获得源源不断的版权收入。她也及时摆脱了无爱的婚姻，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在伦敦的一幢大房子里。她还招客收租，经济上没有担忧，也免除了家庭上的琐碎。她可以独立自主地选择自己参加哪个政党，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和不同的男人来往。此外，她还有一个好朋友摩莉。摩莉是个演员，经济上也可以自给自足，单身带着儿子一起生活。两人对男性、对政治都有着相似的价值观。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光鲜亮丽、幸福圆满、令人羡慕的自由女性，却发觉自己并不自由，生活中的一切都开始崩溃，她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作为一名作家，她患上了写作障碍症，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写出一部新的作品。政治上，她满怀希望的加入了共产党，但是入党后的经历反而加剧了她的迷茫和分裂。工作和政治上的不顺，使她寄希望于感情。
安娜的第一段婚姻，因为与丈夫性生活不和谐，并且缺乏共同语言，最终以失败告终。勇敢离婚之后，她爱上了一个叫迈克尔的有妇之夫。为了维持这段关系，她放弃了自己之前的骄傲和自主，不自觉地屈从于迈克尔的意志之下，变得越来越迷茫与无助。而迈克尔因为担心安娜的用情太深，会妨碍自己的自由，选择一走了之。迈克尔的抛弃给安娜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她发觉自己变得软弱无能、担惊受怕，并悲哀地发现，自己不仅被女性自身的生理特征所束缚，更在精神上因为没有安全感和情感寄托而感到孤独和恐惧。标榜自由女性的安娜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于是开始长期求助于一位叫苏格大娘的心理医生，向她诉说自己的苦恼和各种奇怪的噩梦。但是这位心理医生的那套心理分析治疗方法，始终不能从根本上来解决安娜的精神危机。最后，求助无门的安娜开始了记笔记的历程。她把自己分裂为不同的角色加以审视，一个不安灵魂的四道反光。正如作者莱辛所说，当一个人人格分裂时，描述这种崩溃也是一种自我治疗。安娜把自己完整的灵魂分裂为四个部分，来瓦解精神崩溃的杀伤力。黑、红、黄、蓝四种颜色，构成了一个不安灵魂的四道反光。黑色是作家安娜，红色是共产党员安娜，黄色是爱情生活当中的安娜，蓝色代表安娜的精神生活。
那么结果怎么样呢？这些笔记有没有使安娜结束混乱，免于崩溃呢？我们来看看这几本笔记。
第一本是黑色笔记，用来记录安娜的作家生活。作为作家，她一直以来的目标是写出充满理智和道德的热情，足以营造秩序，提出一种新的人生观的作品。她的第一部小说《战争边缘》，本意就是为了反映非洲殖民地种族矛盾，取材于安娜在非洲参加左翼共产主义运动时的一段经历。但是安娜越来越意识到，这部作品实际上远远没有达到这个目标，反而流露出的是一种虚伪的怀旧情结，那是战争年代的一种盲目的骚动，是对放肆、自由、混乱、无序的渴望。安娜认为，这种情绪正是战争为什么会延续的根本原因，而读者之所以喜欢这部小说，也是因为无意中饱餐了这种情绪。因此，安娜指责《战争边缘》是一部不道德的小说，并为它感到羞愧。更大的打击接踵而来，在尝试将《战争边缘》改编为电视剧的商业化的运作当中，商业代理人为了迎合大众消遣的需求，完全不顾小说承担的社会责任和作者的本意，竟然试图将这部反映非洲殖民地种族矛盾的小说，肆意改编为反映欧洲阶级偏见的爱情故事。这让安娜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情绪，她找不到写作的意义和作为作家的社会责任，于是她决定不再写作。
第二本是红色笔记，记录了安娜的政治生活。安娜讨厌文学圈子的等级分明、俗不可耐，又目睹好友摩莉为共产党工作时的勃勃生机和热情，她也渴求这种为了共同目标而努力奋斗的人生经历。同时她一度认为人类社会最美好、最理想的组织就是共产主义，并对这个组织十分着迷。但是安娜在入党后，见到的却是党内的腐败和官僚主义，甚至经历了身边的朋友被党员同志暗杀的惨剧。再加上1956年苏共20大之后，赫鲁晓夫对斯大林的全盘否定，这一切使安娜悲哀地意识到：“在我参加共产党的当初，我的灵魂深处追求的是一种完美，希望能由此结束我们所过的那种破裂的、分离的、不能令人满意的生活方式，但是加入共产党反而加剧了这种分裂。”安娜的政治理想彻底破灭。
第三本黄色笔记，是安娜根据自己和迈克尔的经历创造的一个爱情故事，故事叫《第三者的影子》。主人公艾拉在一次聚会中认识了有妇之夫保罗，自以为遇到了灵魂伴侣。为了维持这段感情，她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在情感上始终依附着保罗。保罗不喜欢她的作家身份，不理解她的写作，艾拉就只能私底下背着保罗偷偷的写作。保罗不喜欢女人出门社交，艾拉就足不出户。保罗不喜欢艾拉和闺蜜走的太近，艾拉就选择疏远闺蜜。保罗甚至嫉妒艾拉对女儿的爱，艾拉不得不在情人与母亲的角色之间徘徊。但是艾拉的种种妥协退让，并没有换来保罗的真心对待，保罗只是把她当做情人。艾拉的爱变成了她沉重的负担，最终保罗为了摆脱艾拉，选择远走尼日利亚。这段感情摧毁了那个独立自主、坚强的艾拉，使得她在以后很长时间内，都活在这段感情的阴影当中，无法真正爱上别人。
第四本蓝色笔记是安娜的生活日记，也是安娜精神混乱的写照，里面包括安娜的各种各样的梦境，以及求助心理医生的经历，也包括大量的关于战争、凶杀、暴乱、苦难的新闻简报，展示了20世纪50年代混乱的政治图景。在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当时的时代背景，20世纪50年代是一个大动荡的时代，两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世界分裂为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进入了冷战时期。人们似乎并没有从惨绝人寰的战争当中吸取教训，反而更加迫切的研制更为残酷的杀伤性武器，战争和犯罪的阴影四处蔓延。这是一个危机四伏、信仰破灭的时代，生活在这样时代下的人们，不可避免地深受其害。正如安娜在患上写作障碍症的时候感叹的：“只要一拿起一份什么报纸，那上面无不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在这种情况下，我又能写出点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来呢？”那些杂乱无章的简报片段，也从另一个侧面表明迷失的安娜已经无法用作家的语言对那个时代进行描述了。此外，蓝色笔记还记录了与迈克尔分手后的痛苦，以及分手后与另外两个男人畸形的关系。现实生活中的安娜屡屡遭受失败，并且频频受噩梦的侵扰，开始一步步走向崩溃的深渊。
安娜的本意是想通过不同颜色的笔记，来记录自己不同的角色、不同的体验，从而通过理性的思考和审视，来帮助自己走出分裂，免于崩溃。然而，事与愿违，每个笔记本所记载，都是一个困惑、挫败、分裂的安娜。身为作家，形式和内容相分裂；政治生活上，理想和现实相分裂；感情生活上，情感和理智相分裂；精神生活，秩序与混乱相分裂。当这些本身就分裂的身份一齐加在安娜身上的时候，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困境中的突围，这四本笔记并没有使安娜免于崩溃，反而加剧了她崩溃的步伐。正是在这个时候，美国人索尔·格林出现了，作为房客住进了安娜的公寓。她如一剂猛药，把安娜从崩溃的边缘拉出来，使安娜开始直面困境与混乱，由分裂走向统一。索尔·格林和安娜有着相似的经历，她也曾经是共产党，后来又退党，也是作家，并且与安娜志同道合，反对出卖道德来挣钱。更为重要的是，她也承受着精神分裂的痛苦，也无法写出新的作品。在安娜面前，她时而是个温柔、多情、亲切的男子，时而是个鬼鬼祟祟的狡诈诡秘的孩子，时而是个充满仇恨的疯子。她既是个破坏者，又是个拯救者，使安娜时而极度幸福，时而极度怨恨。于是在公寓的封闭空间里，他们没完没了的争吵、做爱、互相折磨。他们疯了、癫了、狂了，没有了时间感和存在感，没有了自我和他人，也感受不到现在和未来。正是这种疯狂带来了拯救，她摧毁了安娜试图自我保护的理性意志，释放出灵魂深处的真实自我。她的情感从来没有如此裸露，从来没有如此坦率和强烈过。
在和索尔的相处当中，安娜撕破了以往理性温柔的外壳，变得直接、凶狠、歇斯底里。她会直接戳破索尔的种种谎言和伪装，直接触及她的种种痛处，直接审视她的灵魂。安娜最终发现，索尔和自己一样，也不过是一个深陷时代困境、一筹莫展的人。于是安娜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重新审视自己与世界、与他人的关系。她意识到，这个四分五裂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四分五裂的人，抑郁、沮丧和精神分裂是这个时代无法抹去的特征。束缚与自由、善与恶、肯定与否定、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性与爱，在现实中没有绝对的存在主义和终极价值。人生是不完美，世界是由各种混乱因素组合而成的一个整体，而我们则要学会接受这种不完美。
安娜最终领悟到，生命的本质并不是那些英雄壮举，而是面对社会邪恶和不公时所表现出来的看似微小的勇气和耐力。人类的历史进程就像是一座黑暗的高山，我们不过是在山脚下推大圆石上山的芸芸众生，有时候石头还会因为爆发革命或战争而倒退，可能拼尽一生，也只能把这块石头往前推几尺。但是，人生的价值恐怕就在这坚持不懈的努力中。
重新定义了自我存在价值的安娜，精神分裂症和写作障碍症不治而愈。于是安娜将黑、红、黄、蓝四本笔记收了起来，重新买了一个新的笔记本——金色笔记，来记录完整的自己，后来把它送给了索尔。在这本笔记里，安娜为索尔的新小说写下了开头：“在阿尔及利亚一处干燥的山坡上，一位士兵望着月，在他的枪上闪烁。”索尔受到安娜的启发，写出了一部广受好评的作品。索尔也为安娜的新小说写下了开头：“两个女人单独待在伦敦的一套公寓里。”而这句话正是作者莱辛在叙述安娜故事时，写下的第一句话。这也就意味着安娜已经由分裂走向整合，她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自由女性的出路，小说的最后，安娜和她的朋友摩莉又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见面了。摩莉要和一名商人结婚，回归传统婚姻，安娜则接受了一份婚姻福利中心的工作，并将加入工党，每个星期两个晚上去给少年犯上课。最终，两人都选择融入英国人最基本的生活之中。安娜在经历了暴风雨般的分裂与整合后，选择了一条回归传统的道路。这是放弃自由吗？是女性失败的标志？不，恰恰相反，这是与世界和解、与男性和解的标志，也是实现真正自由的开始。
人们往往将这本书视为女权主义宣言，因为它成功地塑造了安娜这样敢于向世俗和传统社会挑战，在政治上、事业上、感情上争取和男人平起平坐的自由女性。尤其是他们抛弃了传统女性的羞怯，在两性关系当中，能够大胆地向自己心爱的男人申诉他们心里真正所思考、所感受、所体验、所需求的一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金色笔记》确实吹响了女性觉醒的号角，使那些家庭主妇从琐碎的家务当中摆脱出来，不再甘心仅仅作为一个囿于家庭的女主人，而开始变为独立的人，积极主动地参与世界。
但是莱辛的本意却远不止这些，她没有片面的强调女性自由的孤立存在，而是把女性自由放在了整个社会大环境中进行宏观而辩证的思考。她在序言当中明确指出：“我觉得妇女解放运动不会取得多大成就，原因并不在于这个运动的目的有什么错误之处，而是因为我们耳闻目睹的社会上的政治大动荡，已经把世界组合成了一个新的格局，等到我们取得胜利的时候，假如能胜利的话，妇女解放运动的目标也许会显得微不足道、离奇古怪。”也就是说，单纯的妇女解放运动，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妇女们的处境，因为妇女面临的很多困境，并不单纯是男性带来的，而是整个社会大环境造就的。
小说并没有把世界描述成男性主导的世界，反而处处表明，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男性和女性一样面临着诸多困境，比如索尔·格林同安娜一样，也被时代压迫的惶惶不可终日，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因此莱辛的眼光更为宏观，她把女性自由放在了整个社会关系，而两性关系当中进行考察。在她看来，离开了社会总体矛盾的解决，妇女问题无从解决。
另外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莱辛认为，人类社会是由男性和女性共同构成的，两性之间不应当是相互依赖或相互对立的关系，而应当和谐共进。在这个充满矛盾与诱惑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都会遇到各种困难，甚至会陷入无法想象的境地。因此，两性之间需要的是彼此的关心和支持，而不是对立和打击。小说中安娜最终由分裂走向整合，靠的就是索尔的启发和帮助，索尔也是得益于安娜，才写出那部广受好评的小说。因此，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相互理解和支持，才是人类实现和谐幸福的根本出路。
安娜为了追寻自由，进行过种种努力和尝试，却在一次次尝试中屡屡受挫，陷入重重危机。她也终于意识到，女性们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她们既不能把男性社会群体作为对立面来展开所谓的斗争，也不能够企图脱离社会大环境而特立独行，而应该学会接受世界的不完美，选择和世界和谐相处，做一个默默推大圆石的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同时正视女性自身与生俱来的弱点和缺陷，与男性和谐共处，这才是女性实现真正自由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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