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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见过自由之光,难再融入黑暗

铛铛铃2025-09-23文学870人已围观

简介

今天呢,给大家带来的是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库切的作品《迈克尔· K 的生活和时代》。

如果您是咱们路上读书的忠实听众啊,大概还记得咱们之前给大家介绍过库切的另一部作品,在1999年获得布克奖的长篇小说《耻》,讲的是一位南非白人教授,他生活在种族隔离政策刚刚终结、黑人重新掌握政权的新南非。在那个年代呢,白人的中心地位迅速崩塌,而教授呢,作为白人遗老,却始终不肯向新的社会规则和道德准绳妥协。新与旧的碰撞让他感到耻辱,这样的耻辱让他从城市逃往乡村。

那今天要分享的故事呢,同样与南非有关,同样有着逃离这个共同的主题,并且呢,早在1983年就获得了英国布克奖。《迈克尔· K 的生活和时代》的文本时间比《耻》更早,是南非种族隔离最严重的时期。故事的主角呢,是一位南非黑人。在那个时期,南非黑人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要知道为什么,就要从很久很久之前,南非大陆上只生活着土著居民的时代开始讲起了。

这片位于非洲最南端的土地,曾经生活着由伊桑人、科伊人和班图人组成的土著居民,他们有着自己的语言和生活方式。

1488年,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

1652年,一位荷兰船长带着100多荷兰移民,在好望角建立了南非的第一个荷兰殖民地——开普敦。荷兰移民们逐渐从好望角向内陆迁移,南非的被殖民时代就这样开始了。

发现好望角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欧洲大陆,法国、德国的探险家闻讯赶来。这些移民以及他们的后裔,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族群——布尔人。布尔在荷兰语中就是农民的意思。然而这些千里迢迢从欧洲赶来的农民,并没有辛勤劳作,而是圈占了土著居民的领土,同时将土著变成自己的奴隶。白人和黑人之间阶级开始分化,黑人们遭人奴役,不再拥有之前的自由生活。

但这远远不够。1795年,英国舰队在南非开普登陆,开始了和布尔人在南非长达百年的争夺战。这里本来呢,是黑人的土地,当它一步步成为殖民地附属国的时候,黑人一步步失去了自主权。他们被殖民者支配,他们的文化被殖民者带来的文化侵袭掠夺。殖民者之间的战争,又要在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上爆发,属于南非黑人的根基正被一点点拔除,这片土地与他们的关系也由彼此供养变成了无力的对视。

到了20世纪40年代末,南非的最高领导人马兰推行白人种族主义,制定了一系列非常严苛的种族隔离制度,黑人的地位更低,几乎没有了话语权。白人、黑人、印度人、马来人及其他混血人种,开始有了明确的等级区分,白人掌握政治、经济权力,有色人种充当廉价劳动力,黑人呢,大多都在白人的农场打工,收入微薄,生活困苦。

不单如此,黑人们还被统治者不断边缘化,他们被迫移居边陲地区。在边陲地区,他们名义上享有自治权,但其实却完全失去了南非共和国的公民身份,并且这地区仍然在白人统治之下,甚至不能够称之为附属国。生存环境被侵占,自尊人权被掠夺,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黑人们试图展开一系列的反抗运动,来对抗种族隔离制度,但不幸的是,都被统治者残酷镇压。如此恶性循环,战乱和种族冲突愈演愈烈,黑人的权力却仍然与日俱减。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城市,来代表当时的南非,那么开普敦是最好的选择。这里是南非土地上的第一个殖民地,历史相对较长,社会架构相对清晰,冲突自然也更加激烈。于是,库切便让小说的主人公迈克尔· K出生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的开普敦,那是种族隔离制度最严重的时期。

K是黑人,先天智力障碍,并且患有唇腭裂,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兔唇。因为智力障碍和兔唇的关系,他在语言表达上颇有障碍,除了口齿不清,他也无法完整地表达心中所想。他的母亲安娜是别尔曼夫妇家的女仆,并且一直嫌弃儿子的先天残疾。安娜经常带着K去工作,K一天天长大,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学会了沉默。因为先天缺陷,K在学校进行了短期试读后被赶了出来,后来只能到残疾儿童监护学校,学习一些诸如扫地、收拾床铺、洗碗等基本生存技能。15岁,K从学校毕业,进入了开普敦市市政服务局的园林处,成了一名园丁。

K 30岁的时候,安娜突然得了重病。从那时起,安娜便终日活在恐惧当中,她觉得这个世界哪里容得下一个重病在身的黑人老婆子呀,自己之所以还没有被冻死在阴沟里,全然仰仗比尔曼夫妇靠不住的慈悲心肠和那呆头呆脑的儿子对自己的孝心。的确,安娜的生活太艰难了,当她重病躺在医院的时候,比尔曼夫妇因为她误工太多,工资削减了1/3。与此同时,他们又雇佣了一名年轻女仆,安娜也许马上就会失去工作。安娜感到无比焦虑,她想离开医院。当然,对医院来说,像安娜这样的黑人,提前出院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要么因为无力担负医疗费用,要么是因为害怕失去工作而放弃救治。

安娜出院的时候,腿痛得不能行走,K向医院借轮椅,但被拒绝了。这样的拒绝是没有原因的,是种族隔离时代里,黑人和白人都习以为常的事情。拒绝就是拒绝,即使是在医院这样的社会机构,他们这些黑人也完全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当然,像K这样懵懵懂懂的傻瓜,也并不会问为什么,只是帮母亲拎着为数不多的一点行李,和母亲一起冒着寒风等一个小时公交车,然后站着回到家。

身体每况愈下的安娜不能工作了,只能窝在他们位于楼梯下的家里发呆。如果说原本打算安装空调的废弃空间算是家的话,安娜开始想念童年的时光了。她出生在埃尔伯特王子城的一个农场里,因为父亲酗酒,家庭生活并不稳定,他们总是搬家。但此时此刻,在安娜的记忆里,童年生活变得温暖富足起来,至少那里有尘土飞扬的养鸡场,有藏着鸡蛋的灌木丛。她想要逃离现在的一切,逃离这个连空气都压抑着的地方,就是死也要死在故乡蔚蓝的天空下。她向儿子K宣布了这个决定,并告诉K,趁着还没被园林处解雇,自动提出辞职。她期望K能够问问为什么,然而K只是对她深信不疑。

K几天没有去上班报到,并为两个人回乡的通行证四处奔忙。但事实上,安娜的童年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即使回到农场,想必也还是在白人统治之下,无法获得自由。安娜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逃离的愿望变得紧迫,而K又从不问为什么,也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只觉得照顾母亲就是自己活着的意义。于是走投无路的母亲和稀里糊涂的儿子,便走上了逃离的路,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往哪里。

“我不想停留,我没有时间。”一开始,K想通过合法渠道离开城市,黑人离开居住地需要通行证,他四处奔忙去办理自己和母亲的通行证,却始终得不到证件的下发。K去警察局询问办证进度,工作人员告诉他:“如果通行证批准了,那个通行证就会来。”显然这是一句毫无意义的空话。一再询问之后,K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敷衍,于是就用废料厂买来的钢棍和自己的自行车轮子,做了一辆小推车,推着母亲开始非法逃离。

他们一路辗转逃过哨卡,但是逃到斯泰伦博斯的时候,安娜的病情越发严重,只能再次住进医院。没过多久,安娜就去世了。

母亲去世后的那个夜里,K配合医院登记完母亲的基本个人信息后,在医院游魂般散步,走累了就在一张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坐到四周所有人都已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去世,她突然想要去找母亲,但走了一大圈,怎么都找不到放置母亲遗体的地方。他想,或许是哪一扇门在夜里关上了吧。于是,无处可去的K只好爬进了一个装着脏衣服的大铁笼,像猫一样蜷着身子睡着了。

丧母后,K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无所适从。他滞留在斯泰伦博斯,整天都漫无目的地闲逛,甚至不用遵守宵禁令,成了一名自由的流浪汉。她身上带着母亲的骨灰,手臂上还别着从母亲大衣里子上撕下的黑布条,可以开始习惯流浪生活,不止一次地觉得这样生活下去也挺好。但他毕竟是流浪汉,他一路漫无目的地流浪到了伍斯特市郊区,就被路障拦住了。警察们带着警犬挨个询问,被拦住的路人终于走到K的面前,K为逃避询问,习惯性地解释说,自己是埃尔伯特王子城的人,现在要回埃尔伯特王子城去,但通行证丢了。警察让他在旁边等,他急着辩解:“我不想停留,我没有时间。”警察当然不会理会,甚至不耐烦地把K推进了关犯人的车厢。这是K回乡路上第一次被捕。

面对警察,他尚能试着辩解,虽然辩解无果。之后的很多次,K都过着逃跑、被捕、再逃跑的日子。被捕的时候他无力反抗,只能跟着其他犯人们做苦力,一旦有机会逃跑,他便熟练地回到了之前流浪的生活,找一个简单的小角落藏身,吃的东西从茄汁、豆子、罐头升级到树林里落难的斑鸠,又降级到饲料槽子里碎玉米和骨粉煮成的粥。每次成功逃跑到一个新的地方,K都觉得自己即使这样过下去也不错,但每当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就会重新被捕,生活无力地循环着。唯一不同的是,当K发觉每次辩解都得不到倾听时,他便和小时候受人白眼时一样,渐渐地学会了沉默,而自己的流浪轨迹也从一开始的漫无目的,变成了真的向埃尔伯特王子城进发,像她每一次逃避警察询问时说的那样。

好不容易,K终于逃回了埃尔伯特王子城。在他有限的记忆里,母亲说“沃斯炉”或者是“维瑟”这两个名字,这是他仅仅记得的关于农场的事情了。他向杂货店老板询问这两个名字,被告知查无此人。不过杂货店老板给了他新的线索,他要找的人或许是维萨基。顺着杂货店老板告诉他的方位,他到了维萨基家的农场。或许他应该庆幸,因为这里空空荡荡,像是好久没有人住过了。当然了,新的时代,新的文明,在南非大陆上,一切都是新的,唯独不安定是旷日持久的。在这样长久的不安定下,更多人和K母子俩一样选择逃离,即使是白人农场主也不例外。

K在废弃的房子里住下,觉得自己终于安定了下来。这片土地是K的领地,在这个废弃的农场,K做的第一件事是让母亲回归土地。他在地势较低的地方,整理出一片平整的地方,将母亲的骨灰均匀地撒在上面,又把土一点一点恢复原位,盖在骨灰上。或许就是从这几锹土开始,K终于有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耕种。他在这片土地上种下南瓜、玉米,还有青豆,每天除了觅食和发呆,都在精心照料这些作物。他想,大概因为自己是个园丁,因为这是他的天性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开普敦战争、流民暴力都离他很远很远,他都快要淡忘这些了。

然而当南瓜苗从土地里拱出来的时候,维萨基的孙子却突然造访了农场。他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回来的,似乎并不知道祖父祖母已经不在这里。这个傲慢的白人胖子,还以为K是家里的故宫,一来就呵斥K干这干那,还让K去城里帮自己买生活必需品。K自然是不乐意的,他已经不习惯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但是他还是在那个白人胖子不容置疑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恐惧,和每次被捕一样,这种气氛都让他感觉到窒息。于是他还是拿着维萨基孙子给的物品清单和钞票,去了城里,但他并没有乖乖去采购,而是四处闲逛。似乎黑人流浪汉就是原罪,正是因为他的露宿街头,警察的询问再次毫无疑问地到来。对于警察提出的问题,他听不进去,也答不上来,由于太饿太累,他只能含糊不清地说“不不”。K再次被捕,在加卡尔德斯里夫营地度过了一个冬天。

12月的某一天,他再次逃出营地,回到了农场。回来的时候,维萨吉的孙子已经离开了。此时的K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但他还是告诉自己,等前面这片土地再次长出作物的时候,自己就会恢复胃口,因为自己种出来的食物一定有滋有味。他又开始吃各种昆虫,还有植物的根,有几次他一听见附近有汽车发动声,便躲起来,因为怕被人发现。他在农场里挖了个地洞,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他,而他也只敢在夜里爬出自己的地洞,去照料田地。那些南瓜的嫩叶正在生机勃勃地宣布,这片土地是K的领地。

一个夏天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K又恢复了生活的信心。一天夜里,K从睡眠中醒来,听到附近传来人声。她躲着,尽量不让他们发现,整整一个星期,他都格外小心。他害怕别人发现,他也害怕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作物遭人破坏。好在一切都安然无恙,南瓜仍然在努力生长着。等到K割下第一个南瓜来吃的时候,他几乎是带着泪水在拒绝,烤得发脆的瓜皮下,瓜肉柔软多汁。随着南瓜一个个成熟,K把它们都藏了起来,糊上泥巴,藏在河床附近的低矮灌木中。可是在天气凉下来的时候,那些人还是发现了K,也陆陆续续发现了K的地洞和他藏起来的南瓜。他们带走了K,也带走了南瓜。

而现在K才知道,那些人是反抗种族隔离制度的游击队,而因为这些南瓜可以被认定为游击队补给站的迈克尔斯,尽管K一直强调自己的名字,却没有人在乎,而是固执地叫“迈克尔斯”。再次失去自由的K这次选择了沉默,她不愿意吃东西,医生试图使用鼻饲,K始终拒绝,他说这不是自己要吃的那种东西。医生有些懊恼,他问K:“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在帮助你吗?你会饿死的。如果我们把你放了,你出去还是会死的。为什么你不能合作?”K依旧沉默。对于K来说,不能吃自己种的南瓜,别的东西都没有味道,他只需要自己种出的南瓜,只需要没有任何文明制度束缚的自由。他见过了自由的样子,也就无法再融入不自由中了。

K在营地浑浑噩噩地活着,拒绝吃饭,拒绝交流,直到一个普通的夜晚,K突然从营地消失了。没有人在意他消失了这件事,大家还以为他死了,只有一名营地医生知道,他其实是逃出了营地。瘦弱的K在深夜里爬过营地的高墙,奔向了自由。

回不去的南瓜田

逃离营地后,K并没有回到埃尔伯特王子城附近的农场,经过了漫长的步行,他重新回到了开普敦,回到了他长大的地方。在海滩上可以闻到了熟悉的海滨气息,他坐在朝向大海的长条凳上打盹,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便又有力气走路了,于是他又沿着海滨路继续散步。最终K没能找回她的南瓜,没能回到她的南瓜田,反而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这一路走来,K始终向往拥有一片土地,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那里种上些食物,她觉得那才是她的生活,她的使命。库切借助K,让我们大家看到了农耕文明的朴素和单纯,它不像现代文明那样富有侵略性,它可以安抚被殖民者的心灵。然而故事的最终,K的南瓜田离他太远太远了,身心俱疲的他没有经历再次穿越重重障碍,回到那个地方。毕竟即使到了,那也还是会被人发现,被人逮捕或者奴役,然后失去自由。母亲生命最后怀念的童年时光,和她隐隐约约向往着的完全属于自己的自由之地,早已随着移民者的到来,成为不可复现的过去。南非不再拥有单纯的土著部落,多种族杂居带来的身份认同障碍仍在继续。不仅如此,殖民者的霸权话语体系,依旧在对像K这样的小人物进行任意解读。故事中K一会儿是流浪者,一会儿是游击队同伙,一会儿是精神病人,一会儿名字又被篡改成迈克尔斯。辩解无果后,K只能拿出唯一有用的武器,那就是沉默,就像他最后在营地做的那样。

他开始试着努力褪去文明社会带给他的印记,拒绝讲述自己的故事,拒绝成为历史中的任何一个角色,主动地隐匿起来,保留着精神世界里独属于自己的一片南瓜田。这是K的精神向原始的复归,但故事的结尾,库切并没有让K回到象征着农耕文明的南瓜田,而是让他回到了原点——开普敦。或许真实的世界正是这样吧,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人能逃脱历史给自己打上的印记,像K这样的底层人物,只能过着陀螺式下降的生活,被历史碾压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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