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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岁月沉淀中的智慧与孤独
铛铛铃2025-09-25【文学】254人已围观
简介
法国作家左拉说:“谈莫泊桑的作品的时候,可以是笑或哭,但永远是发人深思的。”
请您欣赏莫泊桑的短篇小说《老人》,朗诵:严敏求。
温暖的秋阳越过沟边那些高大的山毛榉树,一直晒到农庄的院子里。草坪上的青草被母牛啃过,新近下过雨,草下面的泥土是湿润的,踩上去就陷个坑,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果实累累的苹果树,在草地的一片深绿中,点缀着它们浅绿色的果子。四只牛犊子并排地拴着在吃青草,不时朝房子闷闷地叫几声。一群母鸡聚在牛圈前面的粪堆上,给粪堆添上了一堆活动的颜色。它们一会儿探爪子跑跑,一会儿抖动身子,一会儿咯咯地叫几声。两只公鸡不停地打鸣儿,替母鸡寻找虫子,然后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招呼它们过来。
从木栅栏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可能有40岁,可是老得像有60,满脸的皱纹,弯着腰弓着背,走起路来步子又大又慢,因为脚上穿了一双塞满干草的笨重的木鞋,所以步子更显得笨重了。两条太长的胳膊垂落在身子的两旁。
他走到农庄前面的时候,有一条黄狗对它摇摇尾巴,汪汪地叫起来表示高兴。这个人喊了一声:“住口,费诺!”狗就不叫了。
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农妇。她穿着一件紧裹着腰身的呢子上衣,显出她那横宽扁平、多骨少肉的身形。一条灰裙子太短,只到腿肚子,腿上套着蓝色的袜子,她也穿着塞满了干草的木鞋。一顶发黄的白色软帽盖着紧贴着头顶上几绺稀稀朗朗的头发。她那张棕色消瘦的没牙的脸,显出乡下人脸上常有的那种野蛮粗犷的神气。
那个男的问道:“他怎么样了?”
女的回答:“嗨,神父先生说他完了,过不去今天晚上。”
他们俩人都进了屋子。他们穿过了厨房,走进了那间又矮又黑的卧室,只有一块窗玻璃能放进来一点点光亮,玻璃上还挡着一块破破烂烂的诺曼底印花布。横穿整个房间的房梁年代久了变成了棕色,黑乎乎的都是锅烟子,上面架着顶楼的薄地板,白天黑夜都能听见成群的耗子在上面奔跑。那泥土地坑坑洼洼,湿漉漉的,看上去又滑又腻。屋子的尽头里头放着一张床,望过去是似白非白的一片。一种有规律的、沙哑的声音,一种艰难的、气喘的、嘶嘶作响的呼吸声,还带着一部损坏的机筒发出来的那种咕噜咕噜的水声,从那被黑暗裹住的床上发出来。那儿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他是那个农妇的父亲。
男的和女的走到床边,用平静的、逆来顺受的眼神望着那个快咽气的人。
女婿说:“这一次真晚了,就连今天晚上可能也拖不到了。”
那女的回答:“嗨,从中午起,她就这么呼噜呼噜喘上了。”
他们俩都闭口不言了。老头闭着眼,脸色跟泥土一般,身子干瘪得像只木头做的,嘴微微地张着,让呼噜呼噜的艰难的喘气声透出来。他每呼吸一下,那床灰色的布被就在他的胸前起伏一次。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女婿开口了:“只好等着他死了,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天气这么好,明天油菜就要移苗,这总归要耽误一些功夫了。”
他的妻子想到这个也感觉不安,她琢磨了一会儿说:“唉,他反正快死了,不过星期六以前是下不了葬的。你明天一天尽可以侍弄油菜。”
这庄稼人想了想,说话是不错,可是明天我还得去邀请送葬的客人,从图尔维尔到马纳托,一家家跑,怎么也得五六个钟头。
女的琢磨了二十三分钟,说:“现在三点都没到,你也许今天晚上就可以通知起来,先跑图尔维尔这一边,你很可以说他已经去世了,既然他看来连今天晚上也拖不到了。”
男的迟疑了片刻,考虑着这个主意的影响和好处,最后表示说:“唉,也只好如此了。我去吧。”
他预备走了,又走回来了,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嗯嗯,你眼下没什么事,可以先把苹果摘下来,坐上四打烤苹果,到时候可以请送葬的客人吃啊,他们来了不能不请他们吃点点心啊。”
她走出卧室,回到厨房,打开碗柜,拿出一个六斤重的面包,小心翼翼地切下了一片,把掉在板上的面包渣儿捋在手心里,一点也不糟蹋的都倒在嘴里,然后用刀尖儿从一个棕色的瓦罐里挑起一点儿点儿咸黄油,抹在面包上,慢慢地吃着。她做什么事都是这么慢吞吞的。
她再一次穿过院子,吆喝住又狂叫起来的狗,走出门,顺着沟边的路,朝图尔维尔的方向走去。
剩下独自一个人,那女人就干起活来了。她打开了面粉箱,开始揉擀烤苹果的面。她把面揉了好久好久,翻过来揉覆过去,揉团起团,压成饼儿,又把它揉碎,然后把它团成黄白色的一个大球,放在案子的角上。接下来她去摘苹果,她怕用棍子打会把树打伤,就搬了个凳子爬上去采。她仔细地挑选,只拣熟的摘下,用围裙兜住。
有一个人在路上招呼她:“唉,希克太太!”
她转脸一看,原来是香菱·奥西莫法委村长,他垂着腿坐在他的载着肥料的小车上,到自己的地里去上肥。
她转过身来回答:“有什么吩咐吗,阿西莫先生?”
“老头怎么样了?”他喊着说。
“差不多完了,星期六七点下葬,油菜不能再耽误了。”
那位香菱回答说:“明白了,但愿你顺顺当当,没病没灾。”
她赶紧还礼:“谢谢您也顺顺当当,没病没灾的。”
接着她又摘苹果。
她回到屋里,马上就去看她的父亲,满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道一到门口,就听出他那单调的呼噜呼噜的痰喘声,她认为用不着白耽误工夫,再走进床去看,就立刻做起烤苹果来。
她把苹果一个个都裹上薄薄的一层面,放在桌子边上,码得整整齐齐。等把48个团全都做完,12个一排依次排好,她想该准备晚饭了,于是把铁锅吊在火上煮土豆。她没有点烤炉里的火,因为她想过,明天还有整整一天的功夫可以烤苹果,今天还用不着生火。
她的男人是五点左右回来的,一迈进门槛,他就问:“完了吗?”
她回答:“还没呢,还是那么咯噜咯噜的喘着气呢。”
他们一块去看了看,老人还是那个老样子,没有丝毫变化。唉,他那嘶哑的喘息声跟挂钟的钟摆一样准确,既没加快也没变慢,那个喘息声过一秒钟就要重复一次,只是随着胸部的气一出一进,调子稍稍变动。
他的女婿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嘿,跟一支蜡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它自己就灭了。”
他们回到厨房,不言不语的吃起晚饭来了。喝完了汤以后,他们还吃了一片抹黄油的面包,然后把碟子一洗,他们又回到了躺着快断气的人的卧室。女的拿着一盏芯子冒烟的小灯,照了照她父亲的脸。呵,如果他没有那口气,肯定会把她当作死人了。
这两个乡下人的床,是掩藏在屋子的那一头,缩在一个凹进去的地方。他们一言不发地躺了下去,吹灭了灯,就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两个不一样的打呼声,一个深沉一点儿,一个尖利一点儿,和临危老人的不停止的喘息声作伴了。耗子在楼顶上跑来跑去。
天刚有点亮,丈夫就醒了,她的岳父还活着。老人这样拖下去,他感到不安。他摇醒了他妻子:“哎,菲米,他还不肯咽气呢,你看怎么办呢?”他知道他老婆的主意多。
她回答:“嗨,他肯定活不过今天白天的,用不着担心,还是明天把他埋了,村长是不会反对的,因为蕾娜老,也正是播种的时候过世的,他并没有反对第二天就下葬啊。这番道理很清楚,把他说得心服口服。”
他下地去了,他的妻子烤上了苹果,然后忙着干家里的活。
到了中午,老人并没有死。过来移植油菜的一群短工,来看看这个迟迟不去的老人,每人都发表了意见,才回到地里去。
到了六点钟收工了,老人还没有死。他的女婿可就害怕起来了:“菲米妮,看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去请教村长,他答应睁眼闭眼,允许第二天下葬。他们又去请教开死亡证的医师,他为了帮希克先生的忙,答应把死亡证上的日期倒填一天。这一对夫妇才放心的回了家。
他们跟头天晚上一样上床睡觉,他们响亮的呼吸,又和老人的比较微弱的呼吸混在一起。等他们醒来,老人还是没有死。这回他们真是走投无路了。他们站在老头的床头端详着,对他怀有了戒心。在他们看来,仿佛他是要有意的捉弄他们,欺哄他们,为了取乐故意跟他们为难。他,特别恨他的是她,让他们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女婿问道:“咱们该怎么办呢?”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回答:“这可真是太讨厌了,客人眼看就要来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去通知,只好等他们来了当面解释吧。”
七点差十分光景,第一批客人来了。女人们穿着黑衣服,头上蒙着大面纱,凄凄凉凉地走着。男人们穿了呢子的上衣,有点拘束不便,神气却比女人自在,两个两个的聊着家常走过去。惊慌失措的希克先生和妻子唉声叹气地接待了他们,并且和第一堆人搭上话,夫妻俩就忽然同时哭了起来。他们解释这意外的事,诉说他们怎么为难。他们搬椅子让座,不停的跑来跑去,替自己辩解,想尽办法要证明谁遇到这种事,也不免要跟他们一样行事。他们说个不停,忽然变成了爱说爱道的人,说的任何人都来不及回答。他们跟这个说过,又跟那个人说:“这是我们万万想不到的,绝想不到他会拖得这么久。”
客人们听了多少有点失望,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正如那些应邀参加典礼,却没有及时赶到的人一样,有点手足无措。有的坐着,有的就站着,有几个人还预备走。希克先生拦住他们说:“不管怎么样,来吃点点心吧,我们已经做了烤苹果,总不能不吃啊。”
哎,想到吃烤苹果,一张张脸上都有了笑意,大家低声谈起话来。院子里的人渐渐的多起来了,先来的把新闻告诉后到的,大家交头接耳聊着天儿。吃烤苹果这个念头哄得人人都高兴了。妇人们还进屋去看望一下临危的人,他们在床边画十字,慢慢吞吞的祷告了一番就出来了。男人们没有女人们那么喜爱观赏这种场面,仅仅从开着的窗口往里看一眼。希克太太解释着垂死人的情况:“你们看两天了,他就是这个样子,也不多喘,也不少喘,也不更响,也不更低,这、这不简直是个没有水的鸡桶吗?”
等所有的人都看过了临危的病人以后,就想到了点心。可是人太多了,厨房里挤不下,于是把桌子搬出来,放在门外。那四打烤苹果分放在两个大盘子里,金子般黄喷鼻,吸住了大家的眼神。每个人都赶紧伸长了胳膊去拿自己的一份,生怕不够分的。可是结果还剩下四个。希克先生嘴里塞得满满的说道:“老爹爹要是看得见我们,他可要难受伤心了,他活着的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
一个爱说笑话的胖子说:“哈,他现在可吃不上喽,每个人都有轮到的时候。”这个想法并没有引起客人们的伤心,倒好像使他们高兴了。哎,现在不是正轮到他们吃烤苹果吗?
希克太太尽管心疼这苹果费用,却不停的到地窖去取苹果酒,一罐跟着一罐的拿来,也一罐跟着一罐的倒空。现在大家都吸着嘴笑,说话也有劲儿了,正如吃酒席的时候常见的那样,大家都大声喊着说话。
忽然,一位乡下老婆婆出现在窗口,她是一直守在病人的旁边的,没有来吃点心,因为她心里老害怕,怕这事不久就要轮到自己的头上。她扯着嗓子喊道:“他咽气啦,他咽气啦!”
大家立刻停止了说笑,妇人们赶紧起身去看,果然他是死了,他不再倒气儿了。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低下了头,不高兴的样子。哈,嘴里的烤苹果还没嚼完呢。“这个混账东西死都不挑个好时候。”
希克夫妇现在不哭了,凡事大吉了,他们心里也踏实了。他们三番两次的说:“我们早知道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不过如果昨天夜里他肯下决心的话,就没有这一番周折了。无论如何,总算是完了,改在星期一下葬就行了,再吃一回烤苹果就是了。”
客人谈论着这件事走散了,能够看见这种事,并且还吃了烤苹果,都很满意。
等到剩下夫妇两个面对面的时候,女的忧虑的皱紧了眉头,说:“哎呀,还得再做四打烤苹果,他要是昨天夜里就下了决心,那就好了。”
丈夫比她能逆来顺受,就回答说:“哎,好在不是每天都要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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