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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祥子》于时代洪流中沉浮的车夫命运悲歌
铛铛铃2025-09-11【文学】515人已围观
简介
今天给你解读的是《骆驼祥子》。
这是著名小说家老舍在上世纪30年代创作的一部作品。
《骆驼祥子》是老舍的代表作，也是知名度最广、各种版本印刷最多的一部作品。从50年代到80年代，《骆驼祥子》的出版量一直雄踞中国小说榜首，几十个出版社出版过无数个版本，具体销量已经无法统计。从1953年到2008年，仅仅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印刷了406万册。这个数字几乎是中国小说界单行本的奇迹，是真正无法超越的经典。
从世界文学史的角度来看，《骆驼祥子》可说是夯实了中国小说的厚度。它被翻译成各种文字，奉献给全球读者，也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和作者。著名文学评论家裴德安认为，《骆驼祥子》是中国的《悲惨世界》，理应获得跟后者一样的世界文学地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是老舍粉丝，他在2008年获奖时，专门提到《骆驼祥子》对他的震撼。
《骆驼祥子》带给大家的影响还不仅仅是小说。早在民国时期，它就被改编成《骆驼祥子画传》，在《北平日报》上连载；50年代被改编成话剧，登上北京人艺的舞台。在北京人艺最受欢迎的14个经典剧目中，《骆驼祥子》位居榜首；80年代，《骆驼祥子》被搬上银幕，在当时引起巨大轰动，当年就独揽百花奖、金鸡奖等最高奖项。
《骆驼祥子》畅销几十年，如此深入人心，原因是什么？其实简单概括就一句话：它是一个贴近现实的好故事。《骆驼祥子》整部小说只有24个章节，不到20万字，却包含了主人公祥子三起三落的人生经历，以及老板、妻子、爱人、恩人等形形色色的人物在他生命里的相遇、缠斗和离去。戏剧冲突强烈，转折叠起，加上大量生动幽默的对白描写，所以十分引人入胜。
故事开始前，先聊聊为什么书名中要加上“骆驼”俩字儿。现在的北京城要看骆驼，只有去动物园里能看到。其实在旧时代，人们利用骆驼搞运输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这个传统来自于13世纪元朝在北京建都，蒙古人习惯用骆驼运输木、石、煤炭等重物。从那时候开始，骆驼作为重要的运输工具，在北京工作了700年，直到解放初期，北京的大街上还随时能看见三五成群的骆驼，驮着沉重的货，慢悠悠地走过。骆驼能负重，吃的草料也便宜，长途跋涉起来还可以几天不吃不喝，同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优点，容易管理。骆驼性格温顺，没有脾气，更不会反抗，所以特别合适担任量大价低的基础运输工作。
本书的主人公祥子就是骆驼一样的存在。作为一名人力车夫，祥子凭借双腿奔跑在城市各地，担任着最基础的运输工作。老舍以骆驼命名祥子，既是贴切的比喻，也带有象征意义。祥子的性格和命运跟骆驼极其相似。
故事发生的背景，是在上世纪20年代的北京，那时候叫北平。这是中国近代史上最混乱的时期。从1912年到1924年，短短12年，共有六位总统轮番执政，这还不包括为期12天拥戴皇帝上台的张勋复辟事件。鲁迅用“城头变换大王旗”来形容当时的混乱，非常形象。
这种混乱体现在老百姓生活里，就是遍地是大王，哪个都惹不起，一拨又一拨的被割韭菜，哪个镰刀都锋利。祥子就是这样社会里的一个普通洋车夫。洋车夫相当于今天的出租车司机，招手即停，只不过出租车用马达，洋车夫用双腿。
祥子生长在乡间，父母早亡，无兄弟姐妹，18岁进城做了一名洋车夫。他带着农民特有的淳朴和老实，也带着农民特有的执拗和倔强。他最高理想就是买上自己的车，拉车养活自己。今天的出租车司机也是一样，开公司的车和开自己的车，不管是收入还是自由度，内心体验是完全不同的。
祥子经过自虐性存钱和非人的劳动，买到了人生第一辆车。车买到手以后，祥子把买车这天当做自己的生日，也是车的生日，他把这个叫做“双寿”。这时候的祥子是北京城的高配版车夫，他年轻结实，肩宽腿长，跑起来既好看又快，能胜过90%的北京同行。而且他不赌、不嫖、不抽烟、不喝酒，白褂黑裤永远干净利落，在车厂子里从不闲着，擦车、打气、晒雨布、给车抹油，每样活他都干得高高兴兴的，仿佛是一种极好的娱乐。
当一个人把全部关注聚集于一件单纯的事物时，他会把所有和这个事物相关的事都做得尽善尽美，但同时也会对周围世界保持漠然或隔膜的姿态，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轴”。祥子就是这样一个轴人。
祥子不大关心战争，也不大注意其他的人和其他的事，车就是他的饭碗，是他的伴侣，也是他的世界。所以在战争消息纷纷抵达北京城的时候，有人出高价让祥子拉车出城，他拉着自己的新车就出去接活了。结果他在城外遇到一股败兵，不但车被抢走，祥子也被抓去做了壮丁。
祥子跟着这股败兵在山里转了很多天，终于在一个败兵溃逃的深夜，他溜了出来逃回北京。跟他一起逃回北京的，还有三匹被败兵抛弃的骆驼。祥子把骆驼卖给一位驼户，揣着30多块钱回到了北京。
本来已经买车单飞的祥子，又回到老东家仁和车厂。仁和车厂的老板叫刘四爷，刘四爷年轻时候开过赌场，买卖过人口，放过高利贷。他长着一双大圆眼、大鼻子，还有两颗大虎牙，咧嘴一笑，就像老虎要吃人。但是刘四爷也有义气的一面，作为北平街面上的一个人物，关键时刻也能做到该出手时就出手，水里火里不回头。所以啊，他开车厂管理着几十个车夫，没人敢跟他叫板。
祥子是车夫里最勤勉最顺服的，也是刘四爷最喜欢的一个。要说刘四爷有什么不如意，那就是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虎妞。虎妞长得是虎头虎脑，一对大虎牙，性格凶悍泼辣，所以30多岁也没人敢娶，成天帮着老爹打理车厂。
大龄女青年虎妞真心喜欢祥子，所以当祥子再次出现在车厂，虎妞决定不放过他。虎妞可不是一般的富二代，她是伴随着父亲财富累积长大的，或者说是跟父亲一同参与了创造财富的过程。她手段狠辣，爱恨分明，简直就是女版刘四爷。同时她还有富二代的任性和做事不计后果，对于她认准的人和事，她特别豁得出去。
祥子有一天半夜回到车场，意外撞见虎妞。看着精心打扮过不同寻常的虎姑娘，祥子有点迷惑。虎妞邀请祥子去她屋里聊天，祥子去了没说几句话就被灌醉，稀里糊涂上了虎妞的炕，失去了处子之身。但是虎妞似乎不是处女，早晨醒来，祥子觉得被这只长着两颗虎牙的母老虎算计了，心中十分懊悔，他逃也似的离开车厂。
这时候恰好曹先生需要包月，祥子迫不及待的就去了曹家。曹先生是祥子生命里的一道光。混迹于底层的祥子，身边都是车夫、败兵、刘四爷和虎妞等人，只有曹先生是个知识分子。曹先生算不得有钱人，他有时候去大学做教师，有时候做点其他杂事，勉强混成中产阶级。但是曹先生保持着一个人应有的良知和公正。老舍先生是这样描写他的：“曹先生似乎看出自己并没有惊人的财力，能够做出些惊天动地的事业，所以就按着自己的理想来布置自己的工作与家庭，虽然无补于社会，可是至少也愿言行一致。因此他的家庭是沙漠中一个小绿洲，能供给来到此地的人一些清水与食物。”
曹家全家都谦和体贴，跟佣人平等相处，在这里没人拿祥子当骆驼，都把他当做平等的朋友。虽然零用钱不多，但是顿顿饭都吃得好吃得饱，作息也规律，祥子在这里享受到了人的生活。祥子没读过书，但他觉得孔圣人应该就是曹先生这样的。
在曹先生家过了几个月的安宁日子，冬天到来的时候，虎妞找上门来。她挺着大肚子告诉祥子：“我有了，是你的。”这句话的杀伤力，借由电影《骆驼祥子》广为流传。斯琴高娃扮演的虎妞手抚肚子，似嗔似喜的看着祥子说：“祥子，我有了，是你的。”这个经典的画面刻在了许多人的心中，展现了一种碰瓷技术的高峰。
祥子蒙圈了，她根本没打算跟虎妞结婚，当然也没想到虎妞怀孕。但是虎妞志在必得的样，让他明白，他认了，他逃不出她的虎爪。虎妞给祥子带来了他存在刘四爷那里的35块钱，然后告诉祥子，她制定了一套严密的计划。虎妞的计划是她本人去告诉她爹，说肚子里的娃是隔壁老王的，然后让祥子以接盘侠、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这样刘四爷就会感激祥子救场如救火，祥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刘家，他们小两口加肚子里的孩子，以继承人的身份跟老爷子共享荣华，就是车厂。
祥子入赘到刘家，每天生活在两张虎口之间，不堪想象。先别说母老虎虎妞，就是她爹刘四爷伸出虎爪，能把祥子拍死。祥子不想接受虎妞的建议，他也不甘心计划存够钱后自己再买一辆车。
这时候发生了两件事，给一门心思买车的祥子泼了一瓢冷水。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在一家小茶馆里遇到车夫老马。老马50多岁，已经过了凭体力吃饭的年纪。老马儿带着孙子小马，两人都拉着一辆破车，那辆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祖孙俩出来一天没挣到钱，又冻又饿，一副快要死去的样子，让祥子悚然而惊的是，老马拉的是自己的车。祥子原以为拉上自己的车，就能远离饥饿和贫穷，老马的出现，为他的买车梦添加了另一个结局，即便拉上自己的车，还是随时可能饿死。
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曹先生因为得罪小人，被密告有左倾言论，在侦缉队的盯梢下，曹先生带着一家人匆匆逃离北京，祥子也被侦缉队敲诈而失去了所有存款。祥子第二次买车梦就这样破碎了。
历史就是这样发展的，在历史的刀光剑影里，很难有小人物的身影，但这刀光剑影里，往往隐藏着大量小人物的毁灭和牺牲。走投无路的祥子按照虎妞的计划，在腊月27刘四爷生日那天去拜寿。虎妞见祥子来了，喜出望外，岂不知老辣的刘四爷早就看出了虎妞和祥子之间的不寻常。老爷子怒火中烧，第一，他不可能认一个车夫为女婿；第二，他觉得虎妞跟谁结婚，都是对自己财富的垂涎三尺，谁让虎妞是个女孩呢。
虎妞见刘四爷不钻自己的套，也恼羞成怒，当着来贺寿的亲朋好友，父女俩撕破了脸，把狠话说了一个够，彼此伤透了对方的心。刘四爷让祥子和闺女滚蛋，虎妞也不含糊，第二天就花钱请了乐队轿子，还赶做了一身红袄子，同时发给祥子一些钱，让他去置办一身新郎的行头。在大年初六那天，虎妞体体面面的把自己从车厂“取走”了，还带了几百块钱的私房钱做嫁妆。
新婚之夜，虎妞得意的告诉祥子，她没怀孕，是逼祥子就范出的招数。祥子欲哭无泪，有心暴揍她一顿，但是又不敢。在祥子的坚持下，虎妞花钱买了一辆车给他拉。虽然是虎妞的钱买车，但也约等于自己的车，祥子实现了买车梦，稍微冲淡了对虎妞的反感。
虎妞买的车是他们居住的大杂院邻居二强子家的。二强子将女儿小福子卖给一个军官当小老婆，收了200块钱买了一辆车，但是他好吃懒做，嗜酒成性，没拉几天转手卖给祥子，把车换成酒都喝进肚子里了。
刘四爷卖掉了车厂，拿着钱自己享福去了，摆明了是狠心抛弃虎妞。父亲不知去向，虎妞在大杂院里感受到真正穷人的生活，这让她有一丝恐惧，但是虎妞没有后悔，跟吃穿不愁的车厂女管家相比，她更爱大杂院的生活，因为祥子在这里。
事实上，虎妞跟祥子的关系里，她是半母半妻的角色。她为了爱情能跟老爹分庭抗礼，毅然搬到底层大杂院居住。当得知没有老爹的财富垫底，她虽有片刻绝望，但马上冷静下来，因地制宜打起了新生活的算盘。这种果敢和乐观，也是旧式妇女中不常见的品质。
虎妞是一个性格上比祥子强很多的女人，虽然自私，但是她精明大气，而且因为精明和大气，她从不把事情做绝，所以还有善良。作为一个女人，虎妞的原罪就是丑，但是她丑得理直气壮。虽然不许祥子有任何主张，可是虎妞真疼祥子，她做饭做家务伺候祥子，祥子重病，虎妞花尽了家底为他治病，没有一句埋怨。
老舍并没有将虎妞当成反面人物来写，是带着一点欣赏和调侃的笔触写虎妞的。再看这段关系里的祥子，性格缺陷就越发明显。他明明是半推半就，在走投无路时候自己选择了虎妞，却一直是受害者的心态，内心总觉得虎妞算计自己，占自己便宜，甚至觉得是虎妞玷污了自己，是吸精喝血的母夜叉。她从没察觉到虎妞的真情。
这时候，另一位女人出现了，本书的第二女主角小福子。这个苦命的丫头跟军官过了一年，军官就跟着部队开拔了，将她抛弃。小福子只能回到大杂院。小福子跟虎妞迅速成为了闺蜜，小福子温顺善良、个性柔弱，是虎妞的反面。祥子跟小福子有一种同病相怜的相知。
虎妞怀孕了，这次是真的，但是因为胎儿大，她又属于高龄产妇，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母子两人都撒手人寰。虎妞的生命结束的干净利索，就像她肆意而明确的一生，剩下祥子矛盾而迷茫的活着。
虎妞去世后，小福子来找祥子。祥子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看看她身后的醉鬼爹和两个未成年的弟弟，祥子胆怯了。虎妞虽然是母夜叉，可这个母夜叉会骂他，也会帮助她，还有一些钱供两人生活。小福子虽然好，但她负担也重。这时候的祥子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反而多了一些算计，他踩了太多坑，他怕了。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他落荒而逃。
这个结果导致了小福子最终坠入了火坑。祥子抛下小福子独自走了，他去夏家拉上了包月。这时候的祥子已经变了，他从一个被欺负的变成了一个欺负人的。她无缘无故的恨夏先生，他一直觉得跟虎妞的性生活消耗和损伤了自己，但是却很快被脾气和厉害劲儿都很像虎妞的夏太太给引诱了。
这种变化，老舍是这样描写的：“这要搁在两年前，祥子绝不敢看她这么两眼，现在他不大管这个了。一来是经过妇女引诱过的，没法再管束自己；二来是她已经渐渐入了车夫的辙，那么十个便宜是正当的，祥子干嘛见便宜不捡着呢？是的，她只是个娘们，假如她愿意呢，祥子没法拒绝。”
祥子在夏太太那里被传染了性病，她又回到了车厂。这时候的祥子混同于普通车夫了，他抽烟、嫖娼、打牌，虽然还靠拉车为生，但已经不出力了，每天都在混。老舍在书里这样形容骆驼：“骆驼是走不快的，一汪水一片泥，都可以教他劈了腿或折了膝。骆驼的价值全在四条腿上，腿儿一完全完。”
此刻的祥子就像劈了腿的骆驼，它的价值已经没有了。最可怕的是，他的人品比他的价值消失得还快。无论当年还是今天，我们身边都不会缺乏祥子似的悲哀，那是人性与现实碰撞后自然而生的扭曲。在变幻莫测的时代里，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内心的崩塌，目标一再被修改，欲望一再被压制。在崩塌中是咬牙重建呢，还是躺平放弃？
性格本来就轴的祥子，显然是选择了在崩塌中躺平。得了性病后的祥子非常自怜，他不再豁出命拉车和存钱，更不帮助任何人，他的心里永远有句现成的话：“当初咱倒是强过呢，有一丁点儿好处没有？”这也是现在不少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算了，就这样吧，我已经努力过了，又怎么样呢？”这是和命运和解呢，还是妥协？我们并没有固定的答案，也无法从道德上给予评价。自己为自己拼过，努力过，但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就这样吧。像祥子那样轴的性格，他选择了放弃，谁能拦着他不往低处去呢？
然而祥子的命运还没有触底。祥子无意中遇到了从外地回来的曹先生，曹先生的劫难暂时过去，她的安慰和鼓励让祥子重新看到了光明。曹先生让祥子来自己家拉包月，同时支持祥子去将小福子接来，一起在曹家做工过日子。带着新生活的憧憬，祥子去了小福子家，但是小福子已经被卖到下等妓院去了。祥子找到后却被告知，小福子上个月吊死在房后的小树林里了。
强撑着的那点意志彻底涣散了，祥子没有回到曹宅，因为一回曹家他就得过要强的生活，可是要强有什么用呢？这时候的祥子是行尸走肉，他的心已经死了。他游手好闲不再拉车，干一些不费劲就能挣钱的小零活儿，没有钱了就去敲诈欺骗她，挨个去拉过包月的家庭骗钱，也包括曹先生的钱。祥子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和混蛋。
老舍这样描述：“原先他以为拉车是拉条人命，一不小心便有摔死人的危险，现在她故意的要坏，摔死谁也没大关系，人都该死。”祥子就是这样，从一个高配版的车夫堕落成普通车夫，再跌出车夫队伍，从一个上进、有自我追求的正常人，堕落到一个无赖和混蛋。
这时候的祥子活的空前自我随性，但是她没有感到一点快乐，她沉默寡言，连喝醉了都不出声，只会坐在僻静的地方哭，而几乎每次喝醉，她必到小福子上吊死的树林去落泪。哭完，他就在小福子工作过的妓院白房子里住下。
我们读《骆驼祥子》最容易的事，就是把祥子的不幸一股脑推到黑暗的社会，这是一种简单的社会环境决定论，把个人的沉浮归结于他所生活的社会和时代。祥子从一个憨厚、勤劳、有理想追求的人力车夫，变成了一个消极放荡的无赖，固然经过了三起三落的生活打击，但是造成他悲剧的原因，除了社会悲剧之外，不可忽视的是他的性格悲剧，甚至可以说他的命运，也是他和生活互动的结果。
在面对生活给她设置的障碍前，祥子没有自省，只有不断加固的执念。他就像一个提着一盏小灯笼赶夜路的人，灯笼那点光亮只能照到脚前一小块地方，这一小块就是他的执念，也就是那种缺乏自省、一条道走到黑的轴。
比如第一次车被抢，就是他的执念在作祟。在曹先生家，高妈教他理财，祥子觉得白花花的现洋放进银行，不是骗局也是骗局，这也是他的执念在作祟。真实的人生故事里，执念是一个艰难的话题，因为在时代的大浪中，一个人成为一粒沙还是弄潮儿，很难说，这完全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
人们常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也常说选择改变命运，性格决定命运等等。当我们认为选择可以改变命运时，其实是想在命运的无常中，拥有一点自己可以把握的力量。这也是老舍这部现实主义作品的伟大之处，他不高举道德大棒，就是讲述一个普通人如何在自己的人生中和命运互动，甚至搏斗，但最后放弃的故事。当我们为祥子的命运深深叹息时，基于理解而生发出来的同情，会带来对不同人生选择的反思。
事实上，老舍塑造过很多祥子这样的小人物。从开始写作起，老舍就树立了为贫贱者立传的指导思想，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靠人物串起整个故事，用人物品出时代。例如著名长篇小说《四世同堂》，老舍描述了北京一条小胡同里的几家人，拼图般的塑造了北京各阶层的群像。在抗战、解放这些历史事件中，每个个体所经历挣扎、反抗、崩溃和自信，构成了波澜壮阔的时代全景。
老舍擅长细节描写，比如从50年代就入选中学语文课本的《在烈日和暴雨下》，几十年来是几代人学习描写的优秀范文，这一篇课文就节选自《骆驼祥子》第18章。这次烈日和暴雨使祥子的身体垮了，她断断续续病了三个月，也成为他从青年转为中年的转折点。老舍这样总结这场大雨：“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民以食为天，善于描写小人物的老舍，对老北京的食物也十分熟悉，他每每用实物托其情节，精准传达思想，起到纲举目张的作用。祥子自虐似的节俭，老舍用茶水这个细节来形容，别的车夫跑上一气后，去茶馆喝上十个子儿一包的茶叶，还要加白糖，胃是补气散火，这相当于今天的功能性饮料。而祥子不舍得，跑得肺都快炸了，也只喝一个子儿一包的碎末，而且不加白糖。
而节俭如此的祥子，当他在风雪之夜遇到老马祖孙俩时，却毫不犹豫的为他们买了十个羊肉包子。但是在最后，她变得自私无赖，不肯借给别人一分钱，把每一块钱都变成美食，吃到自己肚子里时，他这样想：“体面给谁看呢？穿着破衣而把烙饼卷酱肉吃在肚中，这是真的。”羊肉包子和烙饼卷肉，前者是他不舍得而周济给弱者的慷慨物，后者是他自私自恋的代言物。对于一个追求温饱的普通劳动者，再没有比食物更合适的人生坐标了。
祥子人生的几次重大时刻，都有实物做旁观者。第一辆车被抢走，祥子死里逃生，从败兵手里逃回来，进城后第一个去处是去桥头吃了碗老豆腐。醋、酱油、花椒油、韭菜末，被热的雪白的豆腐一烫，发出点顶香美的味儿，祥子吃了一口豆腐，把心里烫开一条路，他自己下手又加了两小勺辣椒油，一碗吃完，他的汗已湿透了裤腰，半闭着眼把碗递出去，“再来一碗”。一个在鬼门关徘徊的人，借由一碗老豆腐又回到人间。
祥子经过曹先生的鼓励，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去寻找小福子。在冬日的阳光即将展开新生活的祥子，买了一个冻柿子。冻柿子是老北京的特色小吃，就是将新鲜柿子放在室外冰冻上，吃的时候化开。但是祥子没有等冻柿子化开，就一口咬下，满口冰碴，扎牙根的凉，这股凉顺着喉咙灌到心窝，慢慢化开的甜，是爱情的味道了。
到这里，我们已大致了解《骆驼祥子》的精华和与众不同。老舍被誉为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奠基人，他创造了京味文化，他的语言自带笑点，读他的作品经常是笑着却想流泪，哭完琢磨琢磨又想笑。他笔下的故事总能穿透时光，鲜活而亲切的落在我们身边。
好，《骆驼祥子》就为你解读到这里，听书笔记在音频下方，我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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