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全传》：一代“红顶商人”胡雪岩的兴衰沉浮录与商业智慧

今天为您解读的书是历史小说《胡雪岩全传》。这是著名作家高阳的一部代表作，用近180万字的篇幅，叙述了晚清红顶商人胡雪岩一生的经历，展现了他从发迹到败亡的全过程。作为一本小说，这本书中的具体情节未必全部真实，但却很好地还原了历史的氛围，既描绘了胡雪岩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也展现了晚清政商关系和当时的社会生活。

下面，为了便于理解，我们先结合书中的描述，对胡雪岩一生的主要经历做一个阶段划分。

第一阶段是胡雪岩事业的起步期。胡雪岩是安徽绩溪人，从小就死了爸爸，家里也穷得很。于是经人介绍，早早来到浙江杭州的钱庄里当学徒，从扫地、倒尿壶这些事开始做起。他人很机灵，而且能说会道，出手大方，人缘挺好。所以在学徒期满后，他就成了钱庄里的一个得力的伙计，被老板派出去收账。而这时的胡雪岩，还练就了一项更厉害的本事，就是看人，这成了他事业起步的关键因素。他能发现一些看着不起眼，但很有前途的潜力股，并提前在他们身上做投资。

在收账的过程中，胡雪岩看中了一个叫王有龄的人。这人的爸爸曾花钱替他捐了个官，不过这只是候补官吏，就是说仅仅有做官的资格，想要真的当上官，还得继续花钱去打点。可是王有龄的爸爸已经死了，而且他爸爸虽然当过官，但很清廉，连回老家的盘缠都没给王有龄留下，所以王有龄只能客居杭州，穷困潦倒，经常靠烧饼充饥。就在这时，胡雪岩认识了王有龄，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胡雪岩却感觉到王有龄的学识谈吐和一般人不同，认定王有龄今后会飞黄腾达。于是他自作主张，瞒着老板，把账上的一笔钱借给了王有龄，这可是一笔巨款，有520两银子。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根据书里的介绍，在当时的杭州一个七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大概就12两银子。胡雪岩私下借给王有龄的这笔钱，相当于一家4年多的开销。这么大的数额，谁也不能保证王有龄有能力偿还，所以老板发现后，立刻把胡雪岩给开除了，之后也没有其他钱庄敢再雇他。胡雪岩的日子眼看就要过不下去了。

而此时的王有龄因为得到了胡雪岩的资助，再加上其他的机缘和自己的运作，很快就在浙江当了官儿。王有龄没有忘记胡雪岩的恩情，他千方百计找到胡雪岩，和他结拜为兄弟。胡雪岩也常常为王有龄出谋划策。比如王有龄回浙江后，没多久就被调到海运局任职，负责运漕粮。漕粮就是通过水路运往京师或其他地方的粮食，但这个事不好干，一旦漕粮没及时运到，分管的官员就要倒霉，之前就有官员因为这个而自杀。可这时的浙江根本筹集不到足够的漕粮，运力也严重不足。

当时有一个叫漕帮的组织，是由水手们组成的行业性团体，也带一些秘密社会的性质，他们常年把持着运河。早先漕粮的运输主要靠运河，但晚清时期，人们开始尝试从海上运漕粮，原本可以通过他们运到上海，再装船海运，这样可以更省钱，但是这样就等于夺了漕帮的饭碗，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帮你把漕粮按时运到上海呢？如果漕粮没按时运到，王有龄也很有可能要倒大霉。怎么办？胡雪岩却很轻松地把这事儿化解了。他觉得既然浙江没这么多粮食，那就在上海当地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再直接运走，还免得让漕帮找麻烦。于是他就在上海找了大粮商，请他们先垫一批粮食，等浙江那边把新的漕粮收齐后，再走运河还给人家。但是漕粮的品相一般比较坏，商人们不太愿意用自家的好粮来换漕粮，胡雪岩就补贴给商家一些钱。如果只算经济账，这么做确实得亏钱，但是却让王有龄顺利完成了任务，进一步为他在官场晋升铺了路。所以王有龄渐渐的离不开胡雪岩，胡雪岩也就得以在王有龄的提携下做生意。

他先用官府的钱开了阜康钱庄，后来王有龄到湖州当知府，因为湖州盛产生丝，胡雪岩又做起生丝生意。为了把生意做大，他又和漕帮合作，并联络各地的大私商，大量收购囤积生丝，一度垄断了上海的生丝业。生丝和茶叶又是当时中国主要的出口货物，所以胡雪岩少不了和外国人打交道，他和另外一个生丝大户庞二联手抬价，逼外国人就范，第一次就赚了18万两银子，这让他名声大振，在浙江、上海等地渐渐站稳了脚跟，生意越做越大。王有龄也当上了浙江巡抚，成了省级干部。就这样，胡雪岩进入了事业的发展期，书中所描述的第二个阶段也就开始了。

1861年，太平军占领杭州，王有龄自杀，胡雪岩的靠山没了，但他很快就傍上了更大的靠山——左宗棠。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太平军占领杭州时，胡雪岩刚刚为王有龄到上海买了10万担大米，得知王有龄兵败自杀，他没法把米运进杭州了。胡雪岩脑子活络，就立刻带着米投靠了新任浙江巡抚的左宗棠。左宗棠原本听到别人对胡雪岩的一些攻击，正准备找机会治他的罪，所以他刚见到胡雪岩时显得很不屑。书中写道，他用那双很威严的眼睛，光芒四射般的把胡雪岩从头望到底，而且说话时语气中带着讽刺。可左宗棠这时带兵征剿太平军，正为缺粮食而发愁呢，胡雪岩刚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同时，胡雪岩不凡的见解也让他改变了看法，几番交谈之后，左宗棠不但拿出自己的棉袍让胡雪岩穿，还请他在房间里喝酒，甚至说当时全天下都没几个人能像胡雪岩这样有见识，两人的关系也就迅速亲密起来。

在左宗棠收复杭州的过程中，胡雪岩帮他出谋划策，而且拿钱出来安抚百姓，稳定战后局势，恢复地方经济，这让左宗棠更器重胡雪岩。胡雪岩办洋务、借洋债，几乎什么事都找他，尤其是为收复被沙俄侵占的新疆所展开的长达10年的西征期间，胡雪岩为左宗棠筹措粮食、武器，还多次垫付资金和捐赠药品。胡雪岩的生意也因此被带动起来，为了给左宗棠的军队提供日常用药，他创办了留存至今的著名药店胡庆余堂。西征的军饷由阜康钱庄经手处理，胡雪岩趁机予以挪用并赚取利息，他替左宗棠经办军火、机器、外债等事宜，也可以拿到很多的回扣和佣金，还能报假账。胡雪岩的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他在各地都开了阜康钱庄，名下还有29家当铺和上万亩的土地，私茶生意也是如日中天，在上海、杭州等地，胡雪岩又置办了好多奢华的宅院，里面一共养着几十个妻妾。他的财产大概达到2000万两，得了个“活财神”的绰号。

因为给左宗棠出了很多力，左宗棠就向朝廷汇报了胡雪岩的功劳，并请求破格奖励。结果朝廷赏给胡雪岩黄马褂，并可在紫禁城里骑马，胡雪岩还被赏了二品的官衔，母亲也得到正一品的封典，浙江巡抚到了胡家也得在大门口就下轿。胡雪岩所谓“红顶商人”的名头，也就是这么来的，他的人生也迎来了巅峰。

但有句俗话叫“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巅峰之后往往就是衰落，胡雪岩也不例外。他事业的败亡期，及书中所描述的第三个阶段也就开始了。在这个阶段，胡雪岩成了左宗棠的主要政敌李鸿章的打击对象，在生丝生意上又输给了外国人，最终他被革去职务，查抄所有财产，辉煌一时的他又回到了当年一文不名的境地。不过根据书中所写，胡雪岩对这个结果却很坦然，说自己是靠一双手起家，到最后还是只有一双手，并没有输掉什么。他遣散了12房姨太太，和朋友们喝酒聊天，度过了余生。

到这里，我们就算把书中所描述的胡雪岩的经历大致讲完了。通过这番经历，我们可以看到，胡雪岩的一生可谓大起大落，既取得了极其辉煌的成功，也遭遇了倾家荡产的惨败，这其中必然留下了许多的经验和教训。下面就让我们结合书中的具体情节，来总结一下。

首先看看胡雪岩的成功之道。其实从前面的介绍，我们不难发现，胡雪岩成功的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官府的支持。而这也就揭示出他成功之道的第一个方面，善于结交各色人物，广积人脉，说白了就是会和人打交道。在这方面，能够结交王有龄是一个关键的因素，如果当初没有资助王有龄，那胡雪岩就不可能与官府拉上关系。但仔细分析起来，这还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胡雪岩所做的可以说是一场豪赌。从主观方面来说，根据书里的描述，当时的王有龄实在是太不起眼了，30多岁的人整天无精打采，而且架子还大，因此很少有人能像胡雪岩那样，对王有龄的能力充满信心。而从客观方面来看，王有龄的成功是充满着偶然的，他在客栈巧遇了杨永福，这人刚好又是王有龄故人何桂卿的贴身跟班，而浙江巡抚黄宗翰刚好又有求于何桂清。上述因素中，只要有一个不存在，都不会有王有龄的发迹，胡雪岩的那520两银子可能就要打水漂了。因此那时除了胡雪岩，恐怕就没有人认为王有龄今后能发达，敢把宝押在他身上。这种豪赌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但胡雪岩就敢毅然做出这个决定，这其实与她的性格密不可分。

书中一开篇就交代了胡雪岩的性格，说他非常似海，就是热情、友好、善良、豁达，愿意在关键时刻帮人一把。同时，书中还展现了胡雪岩的另一种优点，就是有同理心，这让她知道，想要自己成功，就要首先帮助别人成功，这也是他愿意帮助王有龄的一个原因。当然，胡雪岩也深知，任何事情都有风险，需要权衡风险和可能获得的回报。书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可以看出，胡雪岩是在对风险和回报做了权衡之后，才决定帮助王有龄的。王有龄虽然十分潦倒，但他的父亲在官场混迹多年，关系很广，只要给王有龄机会，一旦他找到父亲当年的某个关系，很快就能飞黄腾达。王有龄如果因此得到个很肥的官职，那自己送出去的520两银子，很快就能获得十倍百倍的回报。再加上通过对王有龄言谈举止的观察，胡雪岩觉得王有龄成功的几率很大，值得搏一把。

同时，胡雪岩与人相处，又不局限于单一的标准，非常善于变通。她愿意资助王有龄，固然主要从利益出发，但也出于对朋友的情谊，尤其是在他和王有龄建立了相当亲密的关系后。比如王有龄曾奉命征缴一批聚众抗粮的和尚，这是件棘手的事，处理的太硬，可能激起民变，处理得太软，又可能没法解决问题。这事儿和胡雪岩没什么关系，而且他当时还有一批货急需出手，但他还是不忍心扔下不管，最终放下手头的生意，帮王有龄把事处理了。后来，杭州被太平军围困，城中粮食断绝，胡雪岩又冒着生命危险到上海筹粮，然后又苦苦在城外等待，其实杭州城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他这么做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纯粹是出于对王有龄的情意。与此同时，他又能根据实际情况迅速转换自己的标准，当得知杭州城破，王有龄自尽后，他又立即从实际利益出发，迅速把粮食献给了左宗棠，这为左宗棠解了燃眉之急。而在和左宗棠的交谈中，他又充分掌握对方的心理，说自己是生意人，只会做事，不会做官，而左宗棠则是只会做事，不屑于做官，左宗棠的对头李鸿章却是只会做官，这就更让他赢得了左宗棠的好感和信任，也展现了胡雪岩对人情世故的通达。

除了王有龄和左宗棠，胡雪岩对其他的官场中人也颇为重视，想尽办法加以笼络。比如为巴结江苏学政何桂清，他不惜把自己深爱的妓女送给对方。左宗棠西征需要向外国人借债，为了让朝廷同意借债，胡雪岩以文物为中转，巧妙贿赂反对借债的户部尚书宝云。可以说，他将官场中方方面面的菩萨都拜道了，为自己事业的发展提供了基本保障。

虽然官府的力量很大，但仅凭官府的力量也不可能取得成功，还需要同时结交其他各路势力，胡雪岩也深知这一点。书中写道，他曾对别人说，商场的势力、官场的势力我都要，同时当时外国人的力量也很大，他也努力和对方拉关系。在他看来，有了官场的势力，再有洋场的势力，自然商场的势力就容易大了。正是因为他在官场、商界、外国人等力量之间到处拉关系，才能建立强大的利益网络，并最终取得成功。

而想在各种势力之间都吃得开，就需要善于使各色各样的人都为自己所用，而不是只靠官场中人。在这方面，胡雪岩也很厉害。比如当初他因为擅自把钱借给王有龄，被钱庄开除了，直接办这事儿的是当时钱庄的大伙，也就是相当于经理的张胖子。王有龄得势之后，准备带胡雪岩去钱庄，以还钱为名显显威风，也替胡雪岩出出气。但是胡雪岩拒绝了，反而要王有龄去还钱，要多夸夸钱庄，给大家都留条后路。王有龄就换上便装，来到钱庄把钱给还了，而张胖子等人通过王有龄之口，知道了胡雪岩不计前嫌的态度，也大为感动。后来胡雪岩在创办阜康钱庄时，张胖子成了他重要的合作伙伴。这就体现出胡雪岩与人交往的一个重要秘诀，不把事做绝，得饶人处且饶人。

胡雪岩讲过一个故事，说当时北京有四家大票号，合起伙来打压新崛起的议员票号，结果非但没把人家打下去，自己反而损失惨重。通过讲这个故事，胡雪岩表明了有钱大家赚的理念，在实践中他也是这么做的。比如他愿意把利益分给江湖人物御四，以及善于和外国人周旋的古应春、康、白度等人，他的钱庄在开设分号时，也往往与当地的票号等联手。看起来这么做会少赚些钱，但却有利于在当地迅速扎下根，他的身边也团结了一大批人。而被胡雪岩团结的这些人都很有能力，能替他把事业搞得越来越红火，这就更加体现出胡雪岩会看人的本事，他总能及时发现可以利用的人才。比如伙计刘庆生，在钱庄干过不少年，算盘打得好，而且有耐心、记性好，胡雪岩认准这是个懂经营的能手，就提拔他当阜康钱庄的经理，结果刘庆生果然把阜康钱庄搞得蒸蒸日上。船夫老张很会看蚕丝的成色，又熟悉水路交通，胡雪岩就让他负责蚕丝的运输。贾应春和外国人很熟，胡雪岩就让他去和外国人打交道。即使是一些看起来满身毛病的人，胡雪岩也会找到亮点，并加以充分利用。有个叫刘不才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整天不务正业，但胡雪岩却发现，他善于交际，就专门让他从事公关活动，刘不才干的也不错。再比如像陈世龙、周易鸣等人，都不是传统观念中有才有德之人，但胡雪岩也能充分运用他们各自的所长，化腐朽为神奇，尤其善于激发这些人内心深处的忠诚与信意。有一位叫姬鹤灵的人，穷得叮当响，又自视清高，很多人都挺烦他，但胡雪岩却觉得这人有真本事，于是胡雪岩下了血本，巧妙地为姬鹤龄赎回当票，还给他介绍对象和找工作，姬鹤龄最终也竭尽全力的帮助胡雪岩。他还替胡雪岩总结了一套网罗人才的秘诀，自己不懂不要紧，只要敬重懂的人、用的人没有本事不妨，只要肯用人的名声传出去，自会有本领好的人投到门下。胡雪岩也觉得自己很会用人，并为此洋洋得意。书中说，他觉得只有不会用人的人，才会让手下人互相争斗，闹出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的局面，而到了他手里，不要说两只老虎，就是再多的老虎，也有办法让他们服服帖帖的。而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让自己身边聚集了一大帮人，建立了强大的社会关系网。

能识人、会用人，是胡雪岩得以成功的最主要因素，也让他抓住了最宝贵的资源——人才，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这都是非常重要的。除此之外，胡雪岩的一些具体的经营手段和理念，也推动了他的成功。比如他从办钱庄起家，首先涉及来钱又多又快的金融业，但他却并不局限于此，而是又投身于生丝、茶叶、中药等实体产业，这些产业看起来吃力不讨好，挣钱不像开钱庄那么容易，但却促进了投资多元化，分散了风险。而且在做生意的过程中，胡雪岩很注重名声，他做生丝和茶叶生意的目的之一，是为了给养蚕和种茶的人提供一条出路，他开胡庆余堂药店，也有给穷人舍药，借机宣传自己的成分，他开典当行也主要是赚权贵和富人的钱，所以他在老百姓中就有了好名声，这也符合胡雪岩的观念，他曾说，做生意首先要打出名气，名气一响，生意才会热闹。顺着这个思路下去，他又有了创造品牌的意识，如果储户本人死了，即使拿不出凭证，他的钱庄还是会把本息一分不少的付给储户的家人，他还主动给军队赠送诸葛行军散等药品，这些积德行善的行为，让人们记住了胡雪岩和他的生意，并视其为可以信赖的品牌。

同时，胡雪岩所处的那个时代，小农社会的封闭状态开始被打破，胡雪岩也很早就有了信息意识，觉得越早到消息灵通的地方越好，他也因此很早就走出杭州，到更加开放的上海去发展。他在客栈里听到隔壁的人讨论如何炒地皮，便立刻开始到各处走访，谋划做地皮生意。当他在船上突然听到老张夫妇说起做生丝生意的事，便立刻转移注意力去了解其中的门道。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正是因为有了官府作为坚强的后盾，加上胡雪岩自身诸多的过人之处，才造就了他红顶商人的辉煌。

可是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最终的败亡首先也是由于失去了官府的支持。因为和官府结合的太深，一旦官场上的靠山倒了，胡雪岩的事业就像遇到阳光的冰块一样，迅速消亡。胡雪岩在官场上主要靠的就是左宗棠，在镇压了太平天国之后，出力很多的曾国藩主动裁撤了自己的湘军，而左宗棠和李鸿章的力量却不断壮大，其中李鸿章一直以曾国藩的接班人自居，他觉得左宗棠本来不算什么，可因为有了胡雪岩的支持，左宗棠才能和自己抗衡。所以在李鸿章看来，为了打击左宗棠，就必须铲除胡雪岩，把胡雪岩搞倒了，左宗棠就没钱去打仗，也就没法再继续建功立业，对自己也就构不成威胁。左宗棠虽然为胡雪岩求到了官职，但那些职务都是虚的，没啥实权，清政府也不希望让一个商人掌握很大的权力。可因为事业实在太成功，胡雪岩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些，觉得无论在生意上还是仕途上，只要舍得投入，就肯定能有更大的收益。所以对李鸿章来说，干掉胡雪岩的条件已经成熟了，只需要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很快来了，这就是所谓的“斗丝大战”，也就是胡雪岩跟外商之间的生丝贸易战。

这个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19世纪70年代末开始，外商控制了丝茧的价格，中国的蚕农备受盘剥，为了对抗外商，胡雪岩从1881年开始大量收购丝茧，不想让外商操纵价格。不料这年意大利生丝大丰收，加上中法战争爆发，丝价迅速大跌，外商串通一气，联合抵制胡雪岩，胡雪岩只能将囤积的生丝贱价脱手，亏了100多万两银子。在这之前，因为清政府缺钱，胡雪岩用个人名义代表清政府向汇丰银行借了1000多万两银子，而清政府则用“协饷”来还钱，所谓“协饷”，是指内地各省海关等按朝廷分摊份额所筹集的补贴边远省区的协济款项，还的时候也是通过胡雪岩用个人名义进行。就在胡雪岩没钱周转的时候，汇丰银行最新一次的还款期又到了，这次大概要还80万两银子，于是胡雪岩就去找上海道台要协饷，但是李鸿章授意上海道台缓发这笔协饷。胡雪岩觉得80万两银子对自己来说只是毛毛雨，就决定替政府先垫一下，便从阜康钱庄里出了这笔钱，但这就让他手里没多少现金了。李鸿章又派人到社会上放风，说胡雪岩快没钱了，要阜康钱庄的储户赶快去讨钱，于是手上已经严重缺现金的胡雪岩遭遇了大规模挤兑，名下的阜康钱庄和当铺很快倒闭。1883年，李鸿章的人又出来举报刑部尚书文玉在阜康钱庄存的巨额款项来源不明，紧接着，李鸿章亲自举报胡雪岩在替政府借钱时私下多加利息赚差价。当时掌权的慈禧太后听了火冒三丈，下令查抄胡雪岩的资产，又把他革职，而最狠的一招是命令左宗棠去追讨胡雪岩的欠款。左宗棠也曾想试着救救胡雪岩，但李鸿章的出手实在太稳准狠，而说到底，左宗棠其实只是利用胡雪岩为自己服务，真出了事，他不会死保胡雪岩，思来想去，左宗棠也只好丢卒保帅。查到最后，清政府认定胡雪岩欠各种款项大概1200万两银子，如果不赶紧还了，就要从重治罪，结果胡雪岩辛苦囤积的生丝和各种产业都被拿去抵账了。到了1885年，胡雪岩的名下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但清政府说胡雪岩大概还差官府20多万两银子，到了这年年底，胡雪岩本人也去世了，曾经显赫一时的红顶商人的传奇黯然落幕。

仔细梳理胡雪岩这番败亡的经历，不难发现，官府在其中起的作用很大，曾经在胡雪岩的成功中发挥关键作用的官府，这时又成为了他的催命符。如果当初没有和官府结合得这么紧，胡雪岩的生意不会做得这么大，也不会在遭遇危机时还要被官府打压，事业也不会垮的这么快、这么彻底。不过正如胡雪岩的成功不仅仅是靠官府一样，他的失败也不完全是由官府导致，如果他没有因为囤积生丝导致资金紧张，那李鸿章也没法找到搞垮他的机会，这就反映出胡雪岩失败的另一个原因，过于讲究情义。

自从瓦特在18世纪改良了蒸汽机，工业革命就在西方如火如荼地展开，机器化大生产代替传统手工业成为必然的趋势，胡雪岩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很讲究所谓的情义，有时不太计较实际的利害得失。我们前面说，他为王有龄冒死筹粮，就属于这种个性的体现。也正因为这样，他明明知道机器做的丝比传统手工方式做的要好很多，却还是要和外商斗丝，不想让新式的缫丝厂来抢农村传统养蚕人的饭碗，他最终的悲剧命运也就因此而注定了。

胡雪岩的结局是如此悲惨，也让人要探寻背后的深层次原因，而问题的答案似乎又不难找到，那就是在传统的封建社会，商人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社会以小农经济为主，强调绝对的稳定，可商人却是流动性很大的人群，这就和社会的基本属性构成了冲突，也导致了商人社会地位的低下。在所谓士农工商的社会阶层划分中，被排在了最后一位。在这样的社会里，胡雪岩个人的力量是十分有限的，为了生存和发展，他不得不通过官府壮大自己，也练就了我们前面说到的那一套成功之道。但从根本而言，官府不能真正为商人的发展带来保障，胡雪岩也不得不采取各种不正常的手段，比如因为公事公办往往不能解决问题，他只好动用各种私人关系去打通关节，比如即使倾家荡产的危机已迫在眉睫，他还要为女儿结婚大操大办，否则就等于承认自己不行了，在官府心中的形象立马就完了。更主要的是，那时的官府并不保护私有产权，也不会建立鼓励商业发展的制度，这就决定了胡雪岩一旦遭遇风险，官府都只会落井下石。书里的胡雪岩经常羡慕外国商人后面有政府撑腰，为了保护本国商人的利益，他们的政府甚至不惜打仗，而在胡雪岩遭遇危机时，清政府不但不予以帮助，反而立刻把他摧毁。高阳在这本书的后记里也认为，胡雪岩和洋人斗丝，是为了维护本国农民的生计，如果是现代的政府，一定会支持他这么做，可惜当时的政府并没有这个意识，所以胡雪岩的失败是时代的悲剧。

到这里，《胡雪岩全传》的大致内容就算讲完了。和高阳其他的小说一样，这本书的内容其实相当复杂，胡雪岩虽然是书中的主角，但也只是一个线索式的人物，通过他，作者带出了那个时代许多其他的人和事，这些丰富的人物和复杂的故事，同胡雪岩的故事一样非常精彩。同时，书中逼真的历史场景和社会氛围，更是让读者感觉不到这是一本小说，而是完全将它当作历史，这就和高阳以小说造史、以史造小说的独特风格有很大关系。在动笔之前，他往往大量阅读有关史料，充分了解史实，还尝试在史料中找出带有戏剧冲突的元素，再依据这些元素构思和展开情节。在小说中，史料中所反映的真实事件、律法规章、社会风俗等全部有机结合在一起，对当时的行业潜规则、民间风俗等进行了细致讲解，进一步丰富了作品的文化意蕴，使小说充满历史大环境的真实感。但是，高阳又不过分拘泥于史料，史料中没有反应的部分，则依据生活常理等展开大胆想象，对细节加以丰富，这就让他的小说又有了“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特点。“大势不虚”指的是要尊重基本史实，“小事不拘”则是指在具体细节上展开合理虚构，以丰富主要人物的形象，推动基本情节的发展。比如，史料上只写到胡雪岩和外商展开生死大战，但高阳在书中却加入了胡雪岩筹划收购新缫丝厂，以打通整个生丝产业链的情节，这就更加强化了胡雪岩的精明形象，让故事更曲折，也令胡雪岩最终的失败显得更悲壮，整个作品也就更加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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