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人性呼唤觉醒，爱欲交织的篇章

说起小黄书啊，也就是有大量色情描写的作品，估计很多人会心照不宣地嘿嘿偷笑。其实啊，这年头，谁还没点小黄书和小黄片的库存呢？但真要把性爱的话题摊开来说，大家又得摆出一张清纯不做作的脸孔，和小黄书划清界限。毕竟，性爱到底还是个涉及隐私的话题。

不过呢，有这么一位英国作家，他不仅写小黄书，还把小黄书写成了世界名著。他本人呢，也因为自己的书，成为英国20世纪最重要，也最具争议的作家之一。那这位作家是谁呢？那就是D·H·劳伦斯。今天呢，我给大家带来的正是他的代表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这部完成于1928年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劳伦斯完成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故事的女主人公康妮嫁给了克利福德·查泰莱爵士，但没过多久，克里福德就在一战中受伤，半身不遂，并且失去了生育能力。康妮守着丈夫在英国中部的矿区城市，过着死气沉沉的日子，直到猎场守护人麦勒斯的出现，才重新点燃了康妮身体的欲望和对生活的希望。

在这部小说中，劳伦斯描写了人和工业文明之间的悲剧性冲突，通过张扬的性爱描写，呼唤人性的再次觉醒。然而问题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面的性爱描写实在是张扬得过了头。因此，这本书刚刚完成，就面临了非常严酷的审查制度。直到1932年，也就是劳伦斯去世之后的第2年，这本书的删节版才被允许出版。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全本在英国的发行，还要整整28年的时间。这本书不仅在英国被禁，其他很多国家也发布了对它的禁令。直到1959年，美国才对《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解禁。在日本情况就更夸张了，为了研究该不该解禁，日本政府甚至专门整出了一个“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案”，历时整整7年，直到上世纪70年代，这本书才得以在日本出版。

那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的情色情节真的就这么骇人听闻吗？我想，如果这本书只是靠大胆直露的情色描写博人眼球，那它估计难以成为一部经典名著。我国著名作家郁达夫就曾经说过：“所有粗俗的字眼，所有男人女人身上的器官，劳伦斯都写进去了，但是呢，读者不会觉得劳伦斯很猥琐，相反，那一场场性爱的描写都是非常自然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在中国第一个译本的译者饶恕一也说：“劳伦斯关于性爱的描写是诚实并且率直的，蕴含着无限贞洁的理想。他朝着人类社会的虚伪和腐朽开战，放弃机械的生活，而要去做真正的人。”

那么，究竟是色情读物，还是人性宣言，孰是孰非？接下来，请大家跟随我的声音，一起走进《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世界吧。

是妻子，但不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如果大家看过英剧《唐顿庄园》，大概对里面有个情节不会太陌生。大表哥马修是一名律师，是生活在伦敦的新兴中产阶级，与此同时，他也是唐顿庄园的财产继承人，是生活在唐顿庄园里的贵族们的穷亲戚。当唐顿庄园里的老夫人问起她打算如何管理唐顿庄园时，大表哥自然而然地说：“我平时会继续工作，周末再过来打理庄园。”结果老夫人回了一句：“嗯，周末是什么？”这就是那个时候贵族们的生活状态，对于不用上班的贵族们来说，每一天都是悠闲的，哪里有什么周末的概念呢？这就是小说主人公克里福德·查泰莱爵士的生活状态。他们是贵族，在20世纪的初期，却依然生活在狭小的上流社会里。

为什么说是狭小的上流社会呢？因为经历了工业革命之后的英国，早已不是贵族和绅士的世界了。新兴的资产家和中产阶级，让整个英国的社会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扮演着社会权威的贵族，已经不再是呼风唤雨的社会精英。就像克里福德，对他来说，当个有土地有财产的乡绅，过安逸的日子，他就心满意足了。对于土地财产之外的事情，比如充满活力的中下层阶级，比如大量涌进英国的外国人，他都感到厌恶甚至恐惧。这些昔日的贵族，漠视正在发生变化的社会，恐惧变化的到来。可以说，这个时候的贵族，依然有着特权阶级的种种好处，但是对于日新月异的社会变化，他们又感到不知所措。

随着克利福德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受伤，这种狭隘的生活状态被发展到了极端。克里福德下半身瘫痪、阳痿，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克里福德带着康尼回了老家拉格比，这是一座位于英国中部的矿区城市。克里福德喜欢这个乡下地方，因为克里福德可以凭借着自己的祖产，在这个狭小封闭的地方，过着安逸又优越的特权生活。在拉格比，克里福德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他会找来昂贵的裁缝，给自己做讲究的衣服，系着同样讲究的领带，让他看上去跟以前一样潇洒动人。当然，潇洒动人的只是他的上半身。就是这样的，克里福德傲慢又胆怯，专横又敏感，除了他的妻子康妮，不愿意跟任何人发生关系。

那么克里福德爱他的妻子康妮吗？准确地说，克里福德需要康尼，就像需要一件家具，他依赖康尼，就想依赖自己的轮椅。克里福德牢牢地抓住康尼，只是因为康妮是他的妻子，一个完整的，至少看上去完整的家庭，会让克利福德觉得他的生活是稳定的，他的人生是完整的。就算他残疾了，阳痿了，没法给康妮一个孩子，但是只要康妮是他的妻子，这种稳定的生活就不会改变。克里福德不爱康妮，在克里福德的眼里，康尼甚至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受挫的性爱带来了灵魂的虚无，克里福德在拉格比过着安逸的乡绅生活，对于这样的生活，克里福德感到心满意足。在康尼看来，这里是暗无天日的矿区，矿区里到处都是浓烟滚滚的烟囱，村子里也都是矿工破破烂烂的房子，空气里到处都是硫磺、铁、各种酸性物质的刺鼻味道，到处都是黑色的粉末，简直就跟世界末日一样。就像劳伦斯在书里感慨的那样：“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英国正在使用它的机械征服世界，毁灭世界，世界似乎很快就要被巨大的废墟覆盖，人类很快也会消失，人类想要追求完美社会的努力也注定要破灭。”被工业文明破坏殆尽的自然，就跟克里福德的阳痿一样，都预示着人的生命力在现代社会的残酷压榨下消失殆尽。

让康妮感到痛苦的，不仅只是毫无生命力的生活环境，还有压抑的夫妻关系。克利福德的婚姻观念让康妮感到不可置信，克里福德曾经这样开诚布公地告诉康妮：“假如性的匮乏让你觉得不完整和不协调，那你大可以出去风流一把。假如没有儿女让你觉得不完整和不协调，那么只要有可能，你就可以去和另一个男人要一个孩子。但是这些事情不是为了让你沉迷性爱，而是为了让你有完整的生活，从而得到长久的和谐。如果你能怀上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把她养育长大，他就是属于我们的，是不是亲生的不重要，能够传宗接代就可以了。另一个男人是谁并不重要，这都是我们人生中一些小小的关系，都是无足轻重的。在人的一生中，持久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我自己的生命和延续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偶然的性关系，只要大家别太在意，事情就跟鸟雀交尾一样的过去。重要的是日复一日的生活，不管怎么样，你和我始终都是夫妻。婚姻的本质不是性爱，至少不是这种简单的性功能，我们因为婚姻被联系在一起，只要我们坚持这一点，就能处理好性爱的问题，就像是去看牙医一样。”

到了后来，克里福德甚至用更直白的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从严格的私生活的意义上来说，人们想怎么做都可以，只要他们能够让生命的形式和结构保持完整。”在夫妻关系中，克利福德想法的本质大概就是一只鸡蛋，想要怎么腐烂都可以，只要它的外壳是完整的，那么它就是一颗完好的鸡蛋。可以说克里福德完全不相信自然、人性状态下的骨肉之情和天伦之乐。克里福德的残缺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残缺，也是灵魂和道德意识的残缺。

正是在这样的性压抑下，康妮有了第一个情人米凯利斯。米凯利斯是查泰莱家的客人，和克利福德一样，都是混迹上流社会的所谓体面人。但并不是只要有性爱，康尼就可以得到满足。康妮在米凯利斯这里得到了性爱，但得到的是不和谐的性爱。每当米凯利斯高潮的时候，康妮总是无法达到高潮，所以康尼必须要在米凯利斯已经完事之后，继续在他的身上寻求满足。这种情况让米凯利斯非常挫败，以至于米凯利斯竟然用恶毒的语言指责康妮：“你难道不能和男人同时达到高潮吗？你就不能控制好自己吗？所有的女人都这样，要不就是没有高潮，跟死人一样躺在那里，要不就是等男人完事了才开始兴奋起来，结果我还得咬牙挺着，才能让你满足。一个男人要是愿意自己硬扛着去等一个女人到达高潮，那才是活见鬼呢。”

残酷的事实给了康妮当头棒喝，米凯利斯跟她那个不人道的丈夫根本就是一样的。不管是妻子还是情人，女人在他们眼里都只是工具，他们需要女人，只是因为女人能够取悦他们，而康妮究竟是怎么想的，康妮有没有觉得幸福和满足，对于这些男人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绝望的康尼终于意识到，性爱也好，夫妻也好，家庭也好，在工业文明的社会里，一切情感的关系都是绝望和虚无的，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接受生命的虚无。

在森林中回归人性，重返人类已经失落的伊甸园。和矿区的世界形成对比的是森林的世界，如果说矿区的世界是完全泯灭人性的地方，那么森林的世界就是充满生命力的地方。如果说掌控着矿区的克里福德是金钱、理智、秩序和机械等工业文明的代表，那么生活在森林里的麦勒斯就是自然、激情、人性、浪漫和生命的代表。生活在森林里的猎场守卫人麦勒斯，有着和克里福德以及米凯利斯完全不一样的灵魂。这个来自矿工家庭的男人，曾经参过军，去过印度和埃及，甚至因为能力优秀而当上了中尉，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继续往上爬，功成名就跻身上流社会。但是上流社会的生活到处都是追名逐利和虚伪逢迎，麦勒斯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于是他放弃了大好的前程，回到故乡，做了查泰莱家的猎场看守人。

由于高贵的天性和曾经差点跻身上流社会的经历，麦勒斯有着非常好的教养，哪怕他不刻意表现，举手投足间都有那么一点从容优雅的味道。他就像上流社会的人一样，也会说非常纯正的英语，但是在世人面前，甚至是在康尼的面前，麦勒斯从不卖弄风雅。麦勒斯老实本分地做一个猎场看守人，说话也总是使用粗俗又土气的方言，那浓重的口音完全就是个下等人的样子。与此同时，他也从不讨好上流社会的人，哪怕是康妮的父亲还有姐姐，他完全不屑做出附庸风雅的样子，以博取他人的好感。就是这样的，麦勒斯在森林里的小木屋离群索居，散发着克里福德和米凯利斯身上完全没有的自然人性。

在这部小说中，劳伦斯可没有给康妮和麦勒斯安排什么一见钟情，或者互相为对方的灵魂魅力所倾倒的桥段。性是爱的基础，肉是灵的前提，这就是劳伦斯的情爱世界。康尼对麦勒斯产生欲望，是因为他在森林里看到了麦勒斯洗澡的背影，麦勒斯在森林清冷的空气里打着赤膊，裤腰往下拉，甚至露出了臀部的曲线。康妮想要回避，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在麦勒斯的肉体上，康妮看见了纯粹的人性之美，一个独居的男人，健康、坚强、独立、自然。在麦勒斯的身上，康妮能够感受到一个隐居者的灵魂，就像是一个独自活动的动物，孤独又专注，远离一切人类社会的关系。正是这样孤独的灵魂，这样自然的身体，立刻唤醒了康尼身体里被压抑的欲望。

那一天，康妮回到家中，麦勒斯的身体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康妮鬼使神差地在巨大的穿衣镜前面，脱光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审视着自己赤裸的身体。看着自己干巴巴的身体，康妮感到了肉体的可怜和渺小，脆弱、松弛、充满缺点，不完美，因为缺乏爱情的滋润而变得贫乏和粗糙。康妮悲哀地想到，时尚的女人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得和光鲜亮丽的瓷器一样，就算里面什么都没有，至少外面看上去是一只光彩照人的瓷器。可是27岁的康尼呢，守在死气沉沉的克利福德身边，日复一日地消磨时间，身体早早地枯萎，连瓷器这样外面看上去的光彩都没有。这种肉体的悲伤，给康妮带来了巨大的精神痛苦，很快这种痛苦就转化为对男性身体的欲望。

康妮开始在森林里和麦勒斯偷情，康妮和麦勒斯在森林里一次又一次地野合，劳伦斯都不遗余力地给了大篇幅的描写。在劳伦斯看来，康妮和麦勒斯的野合正是一种自然、人性的张扬，是劳伦斯所推崇的性爱的理想境界，灵与肉完完整整的、彻彻底底的、亲密无间的融合。正如劳伦斯描写康尼在高潮时候的心理感受：“他感觉自己已经是肉体的奴隶了，欲望的火焰已经融入他的胸怀，他感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人性的真正基岩，没有羞耻，只有肉体的自我，他感到了得意和骄傲。原来如此，原来生命就是这个样子的呀，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原来就是这样的呀，不需要掩饰，不需要害羞，她在这里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和另一个生命在一起，共同分享这终极的赤裸性爱。在这里，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和谐状态，一种像宗教一样神圣的自我超越。”

正是在和谐的性爱和圆满的高潮里，康妮和麦勒斯就像圣经里的亚当和夏娃一样，重返了人类已经失落的伊甸园。在这里，没有悬殊的社会地位，也没有压抑的社会道德，只有两个最纯粹的男人和女人。在康尼的眼里，麦勒斯不仅仅是情人，更是像亚当一样的生命信仰。完美的性爱，拯救了康妮的肉体，也拯救了康妮的灵魂。就像劳伦斯反复强调的那样：“爱是二位一体，必须是二位一体，始终是二位一体，在同一份爱中，既要有甜蜜的灵魂共鸣，也要有强烈的肉体满足，在这样的过程里，我们就拥有了爱，甚至可以说，我们超越了爱。”

所以，在这些露骨的性爱描写里，劳伦斯发出了回归人性的呐喊。性爱必须是和谐的，性爱必须是完美的，性爱也必须是自由的。和谐、完美、自由的性，才是人类从工业文明的压抑里走向新生的途径。性爱正是男女之间在宇宙里的平衡。

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结尾，康妮怀孕了，他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克里福德传宗接代、继承爵位和财产的工具，就把自己和麦勒斯偷情的真相告诉了克里福德，并向克里福德提出了离婚的要求。麦勒斯也在办理离婚，他有一个妻子，在他从军期间抛夫弃女，走了多年之后，这个粗鲁又疯狂的女人再次回到麦勒斯身边，歇斯底里地纠缠。麦勒斯为了和康妮在一起，为了能顺利离婚，麦勒斯不得不与康妮分离六个月。康妮和麦勒斯最后又没有突破各自婚姻的泥潭，我们不得而知，毕竟在那样一个年代，离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狂妄又虚伪的克里福德来说，哪怕康妮怀着别人的孩子，为了自己的体面和自尊，她也绝不同意离婚。

但是在这个开放式结尾的最后，麦勒斯的来信却让我们相信，康妮和麦勒斯最终会摆脱枷锁，走向新生。在信的最后，麦勒斯写道：“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把住船舵，驾驶我们的航船，然后朝向相距的方向驶去。”康妮和麦勒斯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到这里大家应该都明白了，这部小说为何会因为书里大胆直露的情色描写而被查禁，又为何会因为书中真诚的人性宣言而成为世界经典。

弗洛伊德认为，性爱与文明是互相矛盾的，性爱要通过对文明的破坏才能获得满足，而文明则要通过对性爱的压抑才能维持完整。在劳伦斯看来，过度发展的工业文明让无处不在的机械理性扼杀了人的生命力，把性爱丑化成肮脏又下流的阴暗秘密。真正的性爱灿烂又美好，是人生必需的刺激物，他是那样的强而有力，也是那样的有益身心，以至于完美的性爱会像阳光一样温暖而自然地涌入内心。现代文明已经扭曲了人性，精神衰弱和肉体萎缩已经成为现代人的通病，现代人必须想方设法拯救自我，复归人性。就像劳伦斯说的那样，性爱正是男女之间在宇宙里的平衡。

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我们可以得出劳伦斯给现代人灵与宇宙的双重萎靡开出的药方，那就是重新调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让男人和女人都能在性爱的解放中变得自然而健康。由此，通过完美的性爱，人类就可以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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