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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明症漫记》:失明之后,复明之前的漫漫征途
铛铛铃2025-09-23【文学】374人已围观
简介
我们曾经给大家讲过一个故事。
在某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一种离奇的失明症突然降临到一个国家。
最开始是一个司机,他在开车的时候突然失明,眼前被一片类似奶浆的白色所笼罩,然后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
从这个司机开始,失明症开始蔓延。司机的妻子、给司机看病的眼科医生,在病院里的其他病人全都瞎了。越来越多的人,被这种匪夷所思的失明症侵袭,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在失明症蔓延的初期,人们将第一批患上失明症的病人视为这场瘟疫的传染源,将他们禁闭在城市郊区一个废弃的精神病院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那些被遗弃在精神病院的盲人们,最先见证了什么是人间地狱。文明、秩序、法律、道德和良知统统被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弱肉强食的强盗法则。最穷凶极恶的盲人组成了霸权团伙,这群恶棍为所欲为,控制了有限的食物,开始奴役其他无力反抗的人们。为了换取食物和活下来的机会,人们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一开始是身上的现金和值钱的东西,当财物被搜刮干净之后,恶棍开始要求获得女人,于是盲人中的女人们成了牺牲品。
禁闭并没有遏制疾病的扩散,在精神病院的外头,失明症仍在大肆蔓延,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了这种离奇的病,直到整个城市,甚至整个国家的人都瞎了。
这个故事呢,是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写于1995年的《失明症漫记》。他曾在199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也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葡萄牙作家。
《失明症漫记》完成后近10年,萨拉马戈写出了这本书的姐妹篇《复明症漫记》。
《复明症漫记》的故事沿袭了《失明症漫记》的故事设定。
4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失明症瘟疫降临在这个国家,短时间之内,整个国家的人陷入了失明的绝境,城市的生产和运作完全停滞,正义和法则在这里完全失效,所有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疯狂、肮脏、龌龊、暴力和谋杀成为常态。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没过多久,这场离奇的失明症瘟疫竟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却了,所有被白色失明侵扰的人先后恢复了视觉,一切都恢复正常,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留下。而所有的人,上到总统,下至平民,以及所有报纸媒体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所有人都对过去这场灾难三缄其口,没有任何一家电视台或者报纸报道这场事件,当然也不会有任何警察追查这段时间的种种罪案,包括偷窃、抢劫、强奸甚至谋杀,所有人员的死伤和城市设施的破坏,一律被宣布为意外事故。
在这场名为失明症的灾害里,没有人是无辜的,沉默和遗忘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就这样,4年时间过去了,一场新的风波在这个国家的首都开始酝酿。
《失明症漫记》之后,萨拉马戈的《复明症漫记》将会给我们怎样的故事?如果说失明症的失明不仅是眼睛的盲目,更是理性的晦暗,那么《复明症漫记》带来的是光明的希望和救赎,还是更彻底的沉沦和黑暗?
接下来,就请跟随我的声音,一起走进今天的故事。
谁都知道,玩了火以后,晚上肯定尿床。
这是一次选举的事故。从票箱里倒出来的选票如同小山一样堆着,计票员怀着史诗般的英雄激情,将计票工作进行到半夜才结束。然而,选举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70%以上的选民投的是空白选票,全国一片哗然。
要知道,曾经的首都可是以选举闻名的典范著称,而今,那些白花花的空白选票让首都颜面扫地,沦为各个地方的讥笑对象。
空白选票,无疑是对这个国家民主制度的重大嘲弄。究竟是哪些敌对势力正在对这个国家的政权虎视眈眈,企图颠覆这个国家现行的民主制度呢?
为了查明真相,政府派遣了大批探员潜入普通的民众之中,监听他们的言谈,分辨是否有可疑的信息。
“到底是谁投的空白选票?什么时间投的?为什么投空白选票?是什么人指使的?你们是不是组织好的?你们是不是对当局不满?幕后的主使是什么人?他有什么意图?”
于是,国家的总理向全国宣布,由于一些颠覆集团混在民众中间,阻止大家表达自己的意见,导致如今社会的动荡,因此首都将进入戒严状态。
但总理很快推翻了他的决定,他想出了一个绝佳的解决方式。之前的心理战术和间谍活动并不能解决空白选票的问题,当然,武力也不值得提倡,这会造成大量的伤亡。因此,他带来了一个绝妙的以退为进的计划,那就是让所有政府机关立即撤退到另一个城市,军队和警察也完全撤离,把这座已经被阴谋和反叛蒙蔽的城市从国家的版图抛弃,由它自生自灭。只有这样,这个城市里的不法之民才会明白,脱离神圣统一的国,将会面临多大的危机,将会面临怎样的孤立、凌辱和蔑视。当他们的生活彻底陷入绝境之后,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之后就会低头忏悔,改邪归正。
于是在这个清晨,人们如同往常一样刷牙、洗澡、穿衣服、喝牛奶的时候,电台和电视传来爆炸性的消息,整个政府部门已经在今天凌晨撤离本市,如今城里已经没有警察和军队。同时,电台和电视台在反复预告,七点整的时候,将会直播国家元首致全国的公告。
七点,国家元首用颤抖的声音、痛心的手势和难以控制的一滴泪水,向所有人宣告了这项恐怖的决议。
“不错,我们这座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首都的城下达了戒严令。不错,你们被包围、被围困,被限制在城市的范围之内,不得出城,否则你们将会遭到武装部队的开枪射击。不错,是你们,你们是罪人,你们投出了空白的选票,你们脱离了国家和和谐生活,你们陷入这样的境地,只能埋怨你们自己。这次的撤退不是威胁,而是一次治疗,只在治疗从你们自己身上长出来的脓疮。再见了,愿上帝保佑你们。”
一个年长的听众在演讲结束后说:“必须承认,这个人的话全部在理。小孩子就是不该玩火,谁都知道,玩了火以后晚上肯定尿床。”
4年前,有一个女人,她没有瞎。
总理的演讲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首都的人们尽管有些骚乱,但生活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短暂的罢工很快平息,人们很快回到各自的岗位。
直到这一天,某个地铁站发生了地动山摇的爆炸,周围的建筑被震得上下颤动,爆炸引起的火灾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数十人死亡,很多人被炸得支离破碎,烧得面目全非。
在这之后,留在城里的那个年迈的市政委员会主席就辞职了。他和在城外的内政部长的通话表明了一切。
“部长先生,你没有任何话想对我说吗?”
“你指的是什么?”
“关于什么人放的炸弹,您是否有什么想法?”
“这相当清楚,一定是那些投空白选票的人投入了行动。”
“部长先生,是谁放的炸弹呢?”
“你好像神经错乱了,我劝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部长先生,是谁放的炸弹呢?”
“你这是想影射什么?”
“只是提问,不是影射,毕竟我在对和这一罪行直接负有责任的人说话。”
“你疯了。”
“我没有疯。”
“从此刻开始,我不再是这座围城的市政委员会主席。”
很显然,内政部长的炸弹计划也失败了。尽管他在被围困的城市里制造了恐怖,却没有达到肃清操控空白选票的恐怖组织的效果。
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很快,有人提议,要围绕首都筑起一圈不可逾越的高墙。这座高墙用水泥板建成,高约8米,用电子监控系统支持,辅以大量带刺的铁丝网,这样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这里通过。那么,即使白色选票的瘟疫没办法消失,至少也不会传播到墙外的世界。
这时,大概有人已经发现了,白色选票的事件被描述成为一场瘟疫。有人嘀咕起来,与4年前一样。国防部长立刻向这个发声者提出抗议:“请注意,你破坏了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同意的全国沉默公约。我们承诺了,从此以后,只字不提我们所有人连续几个星期失明的事情。为了保障所有人的心理健康,我们应当把4年前的事情当成一个可恨的噩梦。”
然而,国防部长的抗议并没有阻止大家对两次瘟疫的想象。有人提出,4年前的失明症和此时的白色选票之间确实有着相似之处,我们甚至可以说,4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失明症,正以空白选票的形式再次卷土重来。尽管形势不同,但他们都把民众推向盲目的深渊,让他们偏离自己行为的正确轨道,特别是让他们在性命攸关的选举问题上做出了空白选票的选择,而这种毫无理智的行为,很可能会导致国家和制度的彻底崩溃。
于是,在政府机关的授意下,白色选票和4年前失明症之间的关系,通过报纸、广播、电视以及其他所有文字和视听的载体,被反反复复传达给首都的民众。
但很显然,这样的宣讲并没有触动一般民众的神经。
直到这一天,一封检举信出现了。
“尊敬的阁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之所以禀告这件事情,是因为我像阁下一样,认为最近空白选票导致的失明症和4年前让我们所有人脱离正常世界的白色失明症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
4年以前,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和我的妻子成了一个七人小组的成员。和当时所有人一样,这个小组的成员,包括我在内,为了生存不顾一切地进行着斗争。但是有一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这个七人小组里,有一个女人没有失明,她是一个眼科医生的妻子。她的丈夫和所有人一样都失明了,唯独她没有。当时我们曾经庄严宣誓,保证守口如瓶,不向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情,因为他说他不想在所有人都恢复视力以后,自己被归为稀有人,接受问询或者研究。因此,直到今天,我始终遵守当时的誓言,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事到如今,我却不能继续沉默了。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段时期其实还发生过一起谋杀案,罪犯正是我所提到的这个女人。
我别无他求,只是乐于履行一个爱国者的义务。我发誓,对于上文提及的那个女人,我没有一点恶意,我只是希望通过对此人的审查,能够找出如今政治体制遭受无情攻击的原因,也就是这次新的白色失明症。对我来说,祖国高于一切,这就是我的信条。”
“没有失明是罪过吗?”
这一天,首都周围的铁丝网被剪开了一个口子,这一段隔离墙的电子监控设备关闭了15分钟,而工兵将会在日出之前把这个口子修好。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三个人已经从这个口子穿了过去。按照他们各自职务的级别区分,他们分别是警督、警司和警员。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书面指示,也没有通行证,这意味着一旦他们的行为曝光,他们不会有任何证件为自己的行为辩白,他们的行为和国家无关,只是自己鲁莽的冒险之举。尽管实际的情况是,他们进入围城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内政部长的指令,“我只要结果,不问取得结果的手段”。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首都的一家保险公司,这是他们的据点。根据检举信上的住址,他们找到了那个写信的男人。
“你的那些信我们都已经认真读过了,特别是其中一点,说是有一位身份不明的女人,在4年前犯下了谋杀罪。”
“是的,我知道他杀了一个男人。”
“在什么地方?”
“那里原来是精神病院,我们曾被关在那里度过检疫隔离期,因为我们是最早一批患有失明症的人。”
“我猜想你的妻子也失明了。”
“是的,我们被关在同一个病房里。”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一个失明者夺取了政权,对我们进行恐怖统治,他们霸占了食物,我们想要吃东西,就必须付出代价,他们也要求你们提供女人吗?”
“是的,警督先生。”
“于是那个女人就杀死了一个男人吗?”
“是的,警督先生。”
“现在你给我们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检举他?”
“我没有检举他,我只是为了别的目的才提到他,我在心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一个人既然能做成一件事情,那就能做成另一件事。”
“可以把你的妻子叫出来吗?我们想跟她谈谈。”
“我的妻子不会回来了,我们3年前已经离婚了。”
“为什么离婚?”
“这和精神病院里那帮盲人有关系,我妻子躺在他们身子下面,我受不了,第一年勉强还能忍受这种耻辱,到了第2年就不行了,只能分居,然后离婚了。”
这个举报的男人提供了更多的信息,那个七人小组的具体成员,除了他自己,还有他的妻子,那个没有失明的女人,那个女人的丈夫,眼科医生,一个老人,还有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她们两个在那场事故以后结婚了,还有一个歪眼镜的小男孩。
那个男人提供了他们的住址和电话,甚至还提供了一张七个人的合影,用来辨认。
警督和警司以及警员分头行事,警督去盘查那个没有失明的女人和她的丈夫,另外两人分别负责写信的男人的前妻,以及老人和墨镜女子这对夫妇。至于那个歪眼睛小男孩,他当时还太小,不需要把他列入考虑范围。
然而,在审问过程中,那个没有失明的女人动摇了警督的决心。
“夫人,你杀死了一个人。”
“她不是人。”
“警督先生,她是一只臭虫。”
“医生,你的妻子杀死了一个人,你认为他做的是对的吗?”
“我认为是必要的,这是一个强奸者,不仅是她,还有那些在同一间病房里的人,他们要求我们用女人换取食物,他们当着所有的面强奸女人,而这个人他是这些恶棍的首领,这件事一定要有人做,而他是唯一能看见的人。”
“你是眼科医生,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的妻子为何没有失明的事情?”
“从眼科医生的角度来说,我没有解释。”
这时那个没有失明的女人说话了:“先生,你是警方的人,是警督,你来到这里亮明身份,向我们提出各种问题,并说我蓄意杀人,我承认,我承认我杀了人,但是没有人能证明这场谋杀,并且所有的人也不希望回想起4年前的事情,当时的情况混乱不堪,所有的法律都成了一张废纸。所以,警督先生,是时候亮出你的底牌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们,你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这个女人的话让警督哑口无言,或者说她的坦然和直接,让心怀鬼胎的警督无言以对。他要直接说自己到这里来,是要调查这个没有失明的女人和空白选票之间的关系吗?可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只因为她没有失明,这一切就成了他的罪过吗?
他扪心自问,自己来到这里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情呀。他来到这座被围困的城市,寻找这个4年前没有失明的女人,力图寻找他危害国家的罪证,哪怕没有罪证,她也必须捏造罪证,让她成为整场白色选票事故的替罪羊。
警督回想起4年前的场景,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失明了,所有的人都在街头游荡,他们又饿又脏,为了得到一口吃的不顾一切,只要是任何可以塞到嘴巴里咀嚼的东西,他们都会摸索着塞进嘴里,让饥肠辘辘的肠胃得到一些慰藉。他想象着那段时光,或许他曾经在街头和那个眼科医生的妻子擦肩而过,她带着六个不幸的人从精神病院里逃出,穿过风雨飘摇的城市和宛如恶魔的人群。那是一个每个人都奋力自谋生路的时代,为了活下去,在被别人抢劫之前,你必须先学会抢劫别人,在别人还没有伤害你之前,就先伤害别人,因为盲人世界的法则是最危险的,敌人就是靠你最近的那个人。
他想,这次任务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幻觉,医生的妻子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无辜。他的这次调查就是要处心积虑把一个无辜者变成罪人。
他回到据点,拨通了内政部长的电话。
“部长先生,这次调查不会有任何结果,你愿不愿意把个人信念放到一边,先肯定医生的妻子有罪,直接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
“你有没有掂量过你这句话的后果?”
“掂量过了,部长先生,告诉你的两位助手,明早立刻返回,至于你在接到新的命令之前,继续留在首都,不需要继续调查了。”
“是你自己说的,嫌疑人是清白的。”
“晚安,部长先生。”
失明和复明,绝望和希望,究竟什么是失明症,什么又是复明症呢?
如果说失明症指的不仅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更是指所有人已经丧失了使用理性的能力,那么复明症难道就是完全相反的意思,所有人重见光明,恢复人性的智慧和理智,再一次建立文明的秩序吗?
很显然,《复明症漫记》跟我们开了一个黑色的玩笑。一个城市因为一次荒唐的白色选票风波,陷入了禁闭的困境,勾心斗角的政府官员把这样的事故归咎为一场有预谋的颠覆活动,为了找出所谓的元凶,无所不用其极地捏造各种证据,企图证明这是来自敌对意见分子的政治阴谋。为了平息这场莫须有的闹剧,他们开始寻找替罪羊。此时的白色选票和4年前的白色失明症被联系在一起,合情吗?合理吗?合法吗?这种联系真的存在吗?这一切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闹剧必须要找出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这位警督的觉醒并没有改变这场闹剧逐渐走向悲剧的进程,他被留在了这个处于禁闭状态的城市,他眼睁睁地看着,在这一天,城市里几乎所有报纸都刊登了那个七人小组的集体合影,医生妻子的头像被着重放大,旁边是触目惊心的红色或者黑色标题。
“阴谋面目最终被曝光,空白选票之谜被揭开,祖国首都的机体之内产生了一个毒瘤,他以空白选票这种神秘而怪异的形式出现在4年前那场把我们整个国家变成盲人国度的那场瘟疫里,只有这个女人得以逃脱。现在,据相关可靠的证人证实,经过一位警督、一位警司和一位警员艰苦卓绝的努力,我们有理由认为,他就是造成这场新失明症的罪犯。如果将来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确实有罪,那么所有遵纪守法的公民一定会对他实施最严厉的法律制裁。
由于4年前的事件,他是如此与众不同,他本可以成为科学界最重要的研究对象,从而在眼科医学史上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而今,他却因成为国家和公众的敌人而受到憎恨,他还不如当年失明。
很快,报纸和广播将会公布这个女人的姓名和住址,她的家将会被那些不明所以的愤怒的人围攻,它将会面临不可预测的风险。
在浩浩荡荡的国家意志面前,警督也好,女人也好,他们的反抗实在是微不足道,他们的逃离更是无处可逃。
在故事的最后,没有人逃脱,也没有人被拯救。滞留首都的警督被暗杀,却被冠以英雄之名,他们说他因为英勇无畏地深入敌后,寻找反抗势力,因此殉职,他是国家的英雄。眼科医生被逮捕,医生的妻子被杀死,警督被同一个暗杀者击毙在家里的阳台,为女主人的死而吠叫的狗也被杀死。
故事的最后几行意味深长。
“这时一个盲人问:‘你听到什么响声了吗?’
‘三声枪响。’另一个盲人说。
‘但是还有一只狗在叫。’
‘已经不叫了,大概是因为第三声枪响。’
‘很好,我讨厌听狗叫。’”
或许有人会记得,在《失明症漫记》的结尾,在所有盲人为视力的恢复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医生的妻子曾经说过:“为什么我们会失明呢?我想我们没有失明,我想我们现在就是盲人,能看得见的盲人,能看得见又看不见的盲人。”
所以究竟什么是盲人呢?
在《失明症漫记》里,盲人是陷入失明困境之中泯灭人性的人,在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里,失明者集体遗忘了法律、良知、理智和正义,弱肉强食,听凭本能行事,彻底抛弃了文明世界的伪装。
而在《复明症漫记》里,集体失明的极端情况早已成为过去,在太平世界里,所有的人却更加麻木不仁,他们的眼睛没有瞎,他们生活在文明世界里,可他们的心却丧失了判断是非的能力。有些人关心权力,有些人关心声望,有些人在国家机器和官僚主义的运转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有些人因为牵挂和恐惧选择放弃追寻真相,有些人因为报纸、电台和电视的洗脑成了人云亦云的群盲。这里的失明与眼睛无关,它是人类心灵的彻底沦亡。
但在这举世绝望里,萨拉马戈留下了一丝丝复明的缺口,这个缺口就是那个不曾失明的女人,她如同这个国家从来不曾瞎掉的眼睛,从始至终保持着善良与坚强。
7人小组里始终维护这个女人的其他成员,他们为了保护这个女人,甚至不惜向警督承认自己才是那个谋杀强奸犯的犯人,为这个女人顶罪。
是为了拯救这个女人走的警督,她以一己之力想要还原事件的真相。
是那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刊登事实真相的报社,在所有报纸都被政府控制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愿意刊印警督的证词,揭露这次政府部门祸水东引的真相,表明那个没有失明的女人的清白。
是那些在真相被隐匿、被禁止之后,仍要把真相复印成传单到处分发的人们,他们向所有的路人分发传单,他们从高楼向下抛洒雪花一样的传单,他们甚至把传单贴在了出租车的车窗上。
也是故事一开头那些透露着反讽意味的白色选票,他们是这个国家正在觉醒的良知和理性,他们在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这场表面民主的荒唐与可笑,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用一张白色的选票表达自己的抗议与嘲讽。
个人的力量在强权面前或许是无力并且渺小的,但当他们面对强权的胁迫和毁灭的威胁,依然做出符合良知的选择,这就是光明。
失明症和复明症或许就是萨拉马戈对这个时代的愤怒和绝望,还有那一点非常隐匿的希望和慰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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