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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格》:生而为人,抱歉之情溢于言表

铛铛铃2025-09-23文学429人已围观

简介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日本作家太宰治的小说《人间失格》。

这本书其实一个字就总结完了,那就是“丧”。这是一本丧到极致的小说。如果现在年轻人当中流行的丧文化要推出一本代表作或者丧文化圣经,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绝对是首选。

如今丧文化有一句经典名言:“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这可能有抄袭太宰治之嫌,因为《人间失格》当中就有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在电影版《人间失格》中,还有一句反复被引用的丧文化金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作为丧文化的开山鼻祖,太宰治丧得最彻底。太宰治的人生是轰动性的,严格说来不是因为他活得轰动,而是死得轰动、丧得轰动。人们给他这样的评价:“一个死得最多的日本作家。”

怎么说呢,在他短短39年的人生里,太宰治曾经和一个酒吧女招待殉情一次,尝试自杀五次,最后在写下《人间失格》的1948年,和情人一起跳进玉川上水,终于溺水身亡。

在太宰治留下的照片里,他本人就是以一种无比颓丧的形象出现的。他用一只手无力地托住半边脸,目光忧郁地低垂着,没有一点笑容,像是对人生彻底失去了兴趣。这种无力的颓丧,很符合《人间失格》的基调。

小说的叙述者兼主角大庭叶藏,就是一个极端的厌世者,对自我与他人都感到极度失望,并且因此产生强烈的耻辱感。叶藏讲述的是自己如何丧失做人资格的心路历程,这也是书名《人间失格》的由来。

这本书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主人公大庭叶藏和太宰治的家庭背景相似,都是没落的乡绅阶层。他们的人生经历也相似,经历过殉情和自杀,遭受着疾病的折磨,在自我放纵的生活中逐渐走向毁灭。

《人间失格》被认为是只为太宰治自己而写的小说,讲的是作者自己一生的故事。因此这是一本典型的私小说,也就是用写实笔法讲述作者自身经验,主动暴露作者私人生活和内心世界的自传式小说。同时它也是日本战后无赖派小说的代表作,而所谓的无赖,是一个同放荡、堕落、颓废等字联系在一起的流派,和19世纪欧洲的颓废主义运动、战后美国的垮掉派文学相似,充满幻灭与自我放逐的情绪。

这是一部充满争议的作品,有人说它是失败者的文学,三岛由纪夫曾经说它是懦夫写下的小说。不过,也有人把太宰治、川端康成以及三岛由纪夫的作品,称为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

的确,换个角度看,太宰治将丧上升到了美学与哲学的高度。正如日本评论家奥野健男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喜欢太宰治还是讨厌他,是肯定他还是否定他,太宰的作品总拥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太宰笔下的生动描写都会直逼读者的灵魂,让人无法逃脱。”

“我过的是一种充满耻辱的生活。”太宰治用带着悲剧色彩的自我剖白,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极端的人生观。《人间失格》正文的开头,就是主人公大庭叶藏的一句自白:“我过的是一种充满耻辱的生活。”

接下来,整部小说都在解释这种耻辱感的由来。首先,叶藏对这个世界的见解与大多数人不同,她既不理解他人,他人也不理解他。比如,为什么人们发明铁路,是为了某种实用的目的,而不是像叶藏以为的那样,是为了供人在铁轨上游戏玩耍呢?为什么床单、枕套、被套这些东西不是装饰品,而是消耗品?为什么人类进食的行为是因为饥饿,而不是一种令人厌烦的、不得不做的义务呢?

这还是叶藏在家乡念小学期间的想法,但已经暗示了两件事情。第一,他认为物质世界是无用的,甚至可以说一切都是无用的,文明社会的众多发明都应当被用来游戏,用来破坏,用来浪费。不仅如此,他认为活着也是无用的,否则,为什么让许多人感到愉悦的食物,对叶藏来说却是一种痛苦的义务呢?

叶藏的人生观,从一开始就具有否定一切价值的倾向。那么他此后一系列的放纵行为,乃至最后发疯的悲剧,也就不难理解了。

其次,对于自己这些异于常人的想法,叶藏年幼时已经有所察觉。他曾自问道:“自己的幸福观与世上所有人的幸福观风马牛不相及,这使我深感不安,并因为这种不安而每夜辗转难眠,呻吟不止,乃至精神发狂。我究竟是不是幸福呢?”按理说她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她出生于富裕人家,从小衣食无忧。但是叶藏并不觉得幸福,他说:“可是我自己却总是陷入一种置身于地狱的心境中,反倒认为那些说我幸福的人比我快乐得多,我和他们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也就是说,叶藏认为幸福在于精神,不在物质,不是说衣食无忧就能得到幸福。但问题是,他的精神世界是否定生命的意义的。前面我们说过,他认为人活着是无用的。这种矛盾心理影响到了叶藏和他人的关系。敏感懦弱的叶藏,不知道该怎样和别人坦率地交谈,这种危险的人生观,自己的生活也让叶藏感到耻辱,而他人的生活也同样让他感到耻辱。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真实的一面,叶藏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不可能被人理解,那就扮演一个小丑的角色吧,假装成天真无邪的乐天派,用滑稽的言行来讨好卖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笑的畸形人。

为此,她在夏天穿上鲜红的毛衣,像个疯子似的在走廊里跑来跑去,只为让人家取笑。她还在课堂作文里故意写下荒唐的故事,博取同学的笑声。这同样造成了叶藏口中的耻辱的生活,一种小丑式的生活。

长大后,叶藏被送到东京上学,他无法忍受课堂,很快搬出学校宿舍,隔三差五的逃学。他偷偷地去一家画室里学素描,想要成为一名画家,尽管他最后只成了一个蹩脚的三流漫画家。

在画室里,叶藏认识了大她六岁的朋友掘木正雄,开始跟掘木出入东京的酒馆和风月场所,过上了典型的浪子生活。他发现,只有沉溺于香烟、酒精和妓女的时候,才能暂时忘记自己对他人的恐惧。他说:“在我眼里,妓女这个种类既不是人,也不是女性,倒像是白痴或狂人。在他们的怀抱里,我反倒能高枕无忧,安然成眠。他们没有一丁点的欲望,简直到达了令人悲哀的地步。或许是从我这里发现了一种同类的亲近感吧,那些妓女常常向我表现出自然的好意,这毫无算计之心,绝无勉强之意的好意,萍水相逢之人的好意,没有令我感到局促不安,使我在茫茫黑夜中,从白痴或狂人似的妓女那里,真切地看到了圣母玛利亚的圣洁光环。”

然而,也正是从妓女那里得到了同类的亲近感,为后来的故事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出入于风月场所的叶藏很受女人欢迎,但叶藏却不相信爱情,对女人也提不起兴趣。在迄今为止交往的人中间,他只喜欢那个贫穷下贱的常子。酒吧女招待常子是诈骗犯的妻子,过着贫穷寂寞的生活,但叶藏用贫穷下贱来形容她,其实不是贬义,反倒像是最高的赞誉,背后是作为失败者的他所找到的同类的亲近感。

叶藏这样形容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尽管没有用言语说过一句‘真是寂寞啊’,但是他的身体轮廓中,却流淌着一种剧烈而无言的寂寞,就像是一股一寸见方的气流一样。我的身体一旦靠近它,就会被那股气流牢牢地包围住,于是与我自己所拥有的那种多少有些阴郁的气氛,恰到好处的交融在一起,宛若枯叶落在水底的岩石之上,使我得以从恐惧和不安中抽身逃遁。”

但这种难得的幸福感又让叶藏害怕了,他惧怕这种幸福,他说:“棉花也能让人受伤,趁着还没有受伤,我想就这样赶快分道扬镳。”

就这样,他和常子分手了。但分手后的一个晚上,叶藏和掘木来银座买醉,又见到了常子。掘木搂着常子亲热,同时却对人尽可夫的常子感到深深的嫌恶。叶藏看到这一幕,对常子产生了更强烈的惺惺相惜之情。

“常子的确是一个不值得醉汉亲近,丑陋而贫穷的女人。我感到自己就像是意外遭受到雷击一样,我喝啊喝啊,从没喝过这么多酒,一直喝到烂醉如泥,与常子面面相觑,悲哀地微笑着。我真的觉得她不过是一个疲惫不堪,而又贫穷下贱的女人,可与此同时,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又油然而生,我发现常子是那么可爱,以至于我平生第一次觉察到了自己萌发了一种虽然微弱,却积极主动的恋爱之心。”

经过这一夜,叶藏和常子复合了。接着,两个被生活挫败的人决定一起跳海自杀,造成了轰动性的镰仓殉情自杀事件。常子葬身海底,叶藏却不幸得救。从此以后,叶藏的生活变得更加堕落,父母与他断绝关系,学校将他开除,他开始流浪,吃女人的软饭,成了一个神经麻木的烂酒鬼。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叶藏遇见了纯洁善良的妻子良子。不幸的是,和良子的婚姻虽然给叶藏带来了短暂的慰藉,但最终直接造成了他的毁灭。在和掘木一起亲眼目睹良子与人通奸的场景之后,叶藏彻底绝望了。

“在我看来,比起良子的身体遭到玷污,倒是良子对他人的信赖这件事,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埋下了我无法生活下去的苦恼的种子。我是一个畏畏缩缩、观看别人脸色行事,对他人的信赖之心已经裂纹丛生的人,对于这样的我来说,良子那种纯真无瑕的信赖之心,就恰如绿叶掩映的瀑布一般赏心悦目,谁知她却在一夜之间蜕变为发黄的污水。难道纯真无瑕的信赖之心,真的是罪恶之源吗?”

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叶藏看来,良子是被诱奸的,她的纯真被另一个男人利用践踏,掘木的无所作为与旁观态度,也让他终于对人类的友情失去了信心。他悄悄打开了一盒安眠药,将它们一股脑吞了下去。

法国作家加缪曾说:“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如果说第一次和常子的殉情,是因为被具体的生活挫败,叶藏的第二次自杀,就像是精神世界的彻底崩塌。那么一个人的精神假如走到了绝境,自杀是合理的吗?

和叶藏的选择相反,加缪认为自杀是一种疯狂的行为,人应该像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一样,尽管被诸神惩罚推一块不断滚下来的石头,却能够去承受这种荒诞而无意义,用不断推石头的工作,作为他对神与命运的反抗与斗争。

但叶藏的自毁倾向来自于他的自我唾弃,自我唾弃又导致对这种反抗本身的不信任。他说:“在这个世上不乏不幸之人,不尽是一些不幸之人,即使这么说也绝非过激之词。但是他们的不幸,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向世间发出抗议,并且世间也很容易理解和同情他们的抗议。可是我的不幸却全部源于自己的罪恶,所以不可能向任何人进行抗议。总之我是罪孽的凝固体,所以我只能变得越来越不幸,而这是无法阻止和防范的。”

叶藏自我毁灭的愿望贯穿了整部小说,不幸的是,他的第二次自杀再次以失败告终。被抢救回来的叶藏,对于良子所代表的美好、纯真的爱情也感到幻灭。从此以后,他加倍的酗酒,接着就和小说之外的太宰治一样,发现自己得了日益严重的肺结核病。

疯子成了正常理性与秩序的反面,叶藏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最终被掘木和父亲的朋友一同骗上了一辆开往精神病院的车。由于对掘木的信任,叶藏并没有想到,这竟是一趟通往疯狂的旅程。

他坦言道:“我就俨然是一个意志薄弱、没有判断力的,一般只是抽抽搭搭地哭着,唯唯诺诺的服从他们俩的指示。加上良子,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在汽车上颠簸了很久,直到周围变得有些昏暗的时候,才抵达了森林中一所大医院的门口。我以为这是一所结核病疗养院,我被那个有些腼腆的、微笑着的年轻医生带着进入了某一栋病房。大门咔嚓一声挂上了大锁,原来这是一所精神病医院。”

当叶藏发觉自己被丢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这样质问神灵:“难道不反抗也是一种罪过吗?”因为这种不反抗,叶藏不仅成了一个疯子,也成了一个废人。尽管他坚持说:“我绝对没有发狂。”他认为自己没有发疯,却被当成了疯子,或者说人们用将他关进精神病院的方式,给他打上疯子的记号,作为正常人的反面。

法国思想家福柯曾在他的《疯癫与文明》一书中,讨论过疯癫这一概念在文明历史中的流变,以及疯子这一人群在社会当中扮演的角色。按照福柯的观点,疯人自古有之,但随着现代精神病学的诞生,尤其是随着弗洛伊德学说的推广,我们开始把疯狂的人看作是有精神疾病的人,于是疯子成了正常理性和秩序的反面,是需要被规训、被惩罚、被治疗的人。

但正如法国思想家帕斯卡说过的那样,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疯癫,人的不疯癫可能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癫。疯子不过是自认正常的人用来肯定自身正常性所构建的标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叶藏这句颇为讽刺的话倒是一点没错,他说:“哪怕是一瞬间,我也不曾疯狂过,但是被关进这所医院的人全是狂人,而逍遥在外的,全都是正常人。”

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叶藏感到自己不仅失去了生活的能力,而且已经丧失了做人的资格。在小说的结尾,叶藏的父亲去世,他被带回故乡疗养,继续过着一种颓丧萎靡的生活。她不再酗酒,只是像一个等死的病秧子,毫无感情的度过每一个日子。

叶藏这样结束了他的自白:“对于我来说,如今已经不再存在着什么幸福与不幸福了,只是一切都将过去。在迄今为止我一直痛苦不堪的生活过来的这个所谓人的世界里,唯一可以视为真理的东西,就只有这一样,只是一切都将过去。今年我才刚满27岁,因为白发明显增多的缘故,人们大多认为我已经40有余了。”

关于《人间失格》,我们就分享到这儿。叶藏说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废人,这种“废”和我们所说的颓废其实还不太一样,它不仅是一种丧的情绪,也不只是丧的处事态度,而是一种将自己从人群当中彻底驱逐出去的做法。

于是,在拒绝相信自我与相信他人的双重幻灭中,叶藏唯一的结局就是死亡,或者说,在小说的最后,叶藏过上了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已经形同死人。

和叶藏沉重的悲剧比起来,我们挂在嘴上的丧字,更像是对生活的自嘲,而不是对生活的全然否定,因为活着就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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