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网站首页>文学文学

《罪与罚》心灵煎熬下的道德抉择与救赎

铛铛铃2025-09-25文学639人已围观

简介

听众朋友,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罪与罚》,以社会犯罪皆由此而引发的道德后果为题,描绘了当代俄国可怕的社会贫困和社会生活当中的无出路状态,显示了金钱对于各类人物性格的毁灭性的影响。这是作者最富于社会历史含义的一部社会心理小说,它揭露了资产阶级所谓强有力的、个性的、反道德的本质。听众朋友,下面就请您欣赏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的微缩小说,朗诵:张家声。

7月初的一个酷热的傍晚,有个青年从自己的斗室里走了出来。这间斗室是他在S胡同向二房东租来的。他走到街上,踌躇不决地向K桥走去。街上又闷又拥挤,到处是石灰、脚手架、砖块、尘土和夏天所特有的恶臭。他走到一幢顶大的房子跟前,心揪紧了。这幢房子临河一边临街,房屋被分割成许多小房间,住了各式各样的人:裁缝、铜匠、女厨子、形形色色的德国人、出卖灵魂的姑娘和小官吏等等。青年跨过门槛儿,走进一间用板壁隔开的阴暗的前室,前室后面是个小厨房,一个老妇人默然站在他面前,打量着他。这是个干瘪瘦小的老太婆,约莫60来岁,一对小眼睛,目光尖利,鼻子又尖又小,头上没有包头巾,那淡黄色的、有点斑白的头,用发油涂得油光光的。虽然天气炎热,那件发黄的毛皮短坎肩儿还在肩上晃动。

青年赶忙嘟嘟囔囔地说:“大学生拉斯科尔尼科夫,一个月前上您这儿来过。”老太婆一言不发,好像在深思,接着指指房间的门,让客人先进去,说道:“你有什么事吗?我带来了一件押品,您瞧瞧。”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旧银表,表的背面镌刻着一个地球,仪表链是钢制的。“阿丽娜·伊凡诺夫娜,这只表值钱吗,先生?”“你拿来的东西都不值钱,这只表也不值几个钱。上次那只戒指,我给了您两张一卢布的钞票,可是花一个半卢布就可以在珠宝店里买个新的。”“给我四个卢布吧,我会来赎的。”“我不久就会有钱,如果您要抵押,一个半卢布,扣利息。”

这个时候,青年叫喊起来:“一个半卢布,随你的便!”老太婆把表还给了他。青年心里很气愤,本想走了,可是一想到没有别的路子,而且他上这儿还有别的目的,于是马上改变了主意。他粗声粗气地说:“拿钱来吧!”老太婆一边把手伸入口袋里摸钥匙,一边往门帘后面的房间走去。青年站在屋子当中,好奇地侧耳谛听着,心里转着念头。他听见了老太婆开五斗橱锁的声音,大概是头一只抽屉。他想,那么钥匙是藏在老太婆右边的口袋里,所以钥匙都串在一只钢圈上,有一把钥匙比别的钥匙大两倍,带齿的,这当然不是开五斗橱的钥匙,那么一定还有一个什么首饰箱或小箱子。

老太婆回来了,“先生,钱给您,一个半卢布的,月息15%,隔壁御扣一个月利息。以前借的两个卢布,按同样的月息计算,应该扣20个币,共扣除35个币。您那只表应该照您四卢布15戈比。”青年不想争论,把钱收下了。他望着老太婆,并不急于要走,仿佛还要说句什么,或者干一件什么事,可是似乎青年自己也不知道,还留了一分懦弱呢。“过几天我也许还要拿一件东西来向您抵押。”这个青年心慌得说不下去了。“先生,到那时候再谈吧。嗯,再见。您常常独自在家里吧?令妹不在家吗?”青年一边往前室走,一边口气尽可能随便地问。“先生,您问她有什么事吗?”“嗯,没有什么事,不过不过问问罢了。嗯,肯定马上就再见。阿里安娜·伊凡诺夫娜。”拉斯科尔尼科夫慌张地走了。

天哪,难道我……嗯不,这真是荒唐透顶啊,我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呢?我、我能干这种坏事?这个青年没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内心的不安。他走进一家小酒店,在一个阴暗肮脏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喊了啤酒,把第一杯啤酒一口气就喝光了。他觉得心里舒服些了,头脑也清醒了。“嗯,这都是胡思乱想。”他满怀希望地说着,“不用着慌,不过是体力衰退,喝一杯啤酒,吃一片面包干,立刻就会振作起来,头脑清醒,意志坚定。嘿,这有什么了不得。”他显然高兴起来,仿佛突然卸了一副重担。

这个时候,酒店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在回住所的路上,这个青年心静宁静地望着涅瓦河,仿佛心上那个足足画了一个月浓的窗忽然破裂了,自由了,自由了。后来,每当这个青年追忆那会儿的情况和在那些日子他的遭遇的时候,有一件事总是使他惊讶,这件事仿佛是他命运的转折点,就是说他怎么也弄不清,他既然又累又痛苦,而且抄捷径回家最方便,那为什么偏要穿过干草市场回家呢?而在干草市场上的相遇,竟会产生对他的命运具有决定意义和最大的影响,这仿佛是命中注定的。

他走过干草市场的时候,大约是九点钟光景,所有摆货摊儿的、顶托盘卖物的、开小铺子的商贩都在关门收拾。在K胡同附近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小市民和他的妻子摆着两张台子在做买卖,他们也打算回家了,可是因为有个熟人走过来跟他们扯淡,就延迟了。那个熟人就是里扎维塔·伊凡诺夫娜,那个14等文官的太太,放高利贷的老太婆阿丽娜·伊凡诺夫娜的妹子。这个老姑娘个子很高,胆儿小,脾气随和,有点傻头傻脑,已经35岁,住在姐姐那儿,赶早摸黑儿替姐姐干活,完全像个奴仆。她拿着个包袱,站在那个小市民和他的妻子面前,用心地听着他们的话。那两个人非常热心地向她解释着什么,小市民大声的说:“您自己可要拿主意呀,明儿,您六点多钟来吧,我们也会来的。”里扎维塔沉吟地拖着声音,仿佛拿不定主意似的说:“嗯,明儿,嗨,阿丽娜·伊凡诺夫娜,我们没有吓唬过您吧?”商贩的妻子,一个机灵的女人,絮絮不休地说起话来,“她又不是您的亲姐姐,她是您的义母姐姐呀,她待您多坏呀,您不必告诉她。”小市民的丈夫插嘴说,“不必告诉她,您要上我们这儿来,这是一件有好处的事情啊,以后您姐姐也会明白的。”

拉斯科尔尼科夫已经走过,再也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现在他出乎意外的知道了,明天晚上七点整,里扎维塔将不在家里,只有老太婆独个儿在家里。不用说,即使他整年整年的等待适当的时机,也盼不到此刻突然出现的更好的机会。不必冒险,也无需进行危险的查看,明儿在这个时刻,他企图谋害的老太婆将会独个儿在家里,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拉斯科尔尼科夫变得很迷信,他总是认为在这件事情上,他看到了一种神秘的东西。

还在去年冬天,一个他相熟的大学生波格列夫把老太婆阿柳娜·伊凡诺夫娜的地址告诉了他,说万一有急需要抵押什么东西的话,可以去找她。这个老太婆,一个半月之前,他有两件东西要抵押,父亲的一只银表和一只镶着三颗红宝石的金戒指,这是他的妹子临别时送给她留作纪念的。她找到了那个老太婆,向老太婆借到了两张一卢布的钞票。回家的路上,这个青年走进一家小酒店,含了一杯茶,坐着想心事。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不停的敲击,就好像小鸡要啄破蛋壳一样。靠近他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大学生和一个青年军官,他忽然听见那个大学生对那个军官谈起放高利贷的阿丽娜·伊凡诺夫娜,这个四等文官的太太,并把她的地址告诉了他。但是这时拉斯科尔尼科夫感到奇怪,他刚从老太婆那儿来,可是这儿就在谈论她。

接下去,大学生又将阿柳娜·伊凡诺夫娜的种种情况告诉了他的朋友。大学生说,她很肯帮忙,常常可以在她那儿借到钱,老太婆像犹太人一样有钱,一下子可以借出5000卢布,但她很缺德。大学生越谈越有劲儿,告诉他的朋友说,这个老太婆还有一个妹子,叫黎扎维塔,这个可恶的老太婆时常揍她,简直把她的妹子当作小孩来欺侮。谈起李扎维塔来了,大学生谈到她不住的笑,而那个军官呢,津津有味地听着,叫大学生打发这个黎扎维塔去给他修补内衣。“我真想让她这样做。不,呃,我对你老实说啊,我真想杀死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抢走她的钱,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感到良心谴责的。”军官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拉斯科尔尼科夫不觉一愣,多么奇怪的巧合呀!

“我要向你提一个重要的问题。”大学生情绪激昂地说,“刚才我当然是开玩笑,可是这个愚蠢的、卑微的、凶恶的老太婆,谁也不需要她,不久她就会死掉的。哎,你懂得我的意思吗?”“啊,我懂。”军官回答道,“以便凝视着这个情绪激昂的朋友,听我说下去,年轻的新生力量因为得不到帮助而枯萎了,这样的人到处皆是,成百成千件好事的创意,可以利用老太婆往后捐助修道院的钱来举办,成千上万的人都可以走上正路,几十个家庭可以免于贫困、离散、死亡、堕落和染上花柳病。把她杀死,拿走她的钱,为的是利用她的钱来为大众谋福利,一桩轻微的罪行不是办成了几千件好事吗?你说这个愚蠢而凶恶的老太婆活在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呢?”军官说,她当然不配活在世上,“可是我要向你问一个问题,说吧,现在你高谈阔论,谈得津津有味,可是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亲手去杀死这个老太婆呢?”“当然不是这样,我是为了正义,但这不关我的事情,你既然不敢去干,那就谈不上什么正义,咱们还是打一盘台球吧。”

拉斯科尔尼科夫心里异常的激动,为什么他恰恰在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议论呢?而自己头脑里刚才也有完全一样的想法,还有为什么她刚从老太婆那儿出来,产生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谈到这个老太婆呢?他总觉得这种巧合是很奇怪的,仿佛这里面真有一种定数和启示。和上次一样,门又开了一条缝,又是两道尖利的猜疑的目光从黑暗里向他射来。“您好啊,阿柳娜·伊凡诺夫娜。”他尽力用随便的口吻说话,可是声音结结巴巴的发抖了。“嗯,我给您带来一件东西,嗯,咱们最好到这边,嗯,有有有亮光的地方去。”青年撇下老太婆,未经邀请就走进屋子里去了。老太婆连忙跟着她跑进去。

“天哪,你要干什么呀?您是谁呀?你有什么事情啊?您怎么了啊?阿柳娜·伊凡诺夫娜,我是您的什么人啊?拉斯科尔尼科夫,瞧,我带来了一件押品,我前两天谈起过的。”他把押品递给了老太婆。老太婆本想把押品看一下,但立刻疑神地看起这个不速之客的眼睛来,仿佛她已经猜到了这个青年的来意。这个青年觉得心慌了,如果老太婆再一言不发,这么看她半分钟,他就会害怕地陪着她跑掉。

这个时候,这个青年愤怒的说:“您干嘛这样看我,好像不认识啊?您肯抵押就拿去,如果不肯,我到别的地方去,我可没有工夫。”这个青年并没有想说这样的话,可是突然这样说了出来。老太婆醒悟过来了,她打量着押品,问:“先生,你为什么这样突然,这是什么东西呀?”“一只银烟盒嘛,上次我谈起过的。”老太婆伸过手来,“您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呢?您的凉手在发抖。”“嗯,要是没有吃的,嗯,脸色自然难看。”他好容易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嗯,这个东西好像不是银制的,哎,您扎的这么结实啊。”老太婆向窗前亮处调转身去,一个劲儿的解着绳子。拉斯科尔尼科夫觉得他的双手越来越麻木,生怕斧头会从手里掉下来,再不能错失时机了。

他把斧头拿了出来,用双手高高的举起,几乎不由己的、几乎不用力气的、几乎机械的用斧背向老太婆的头上直砍下去。她似乎没有力气了,可是因为老太婆个子矮,斧头恰好砍在她的头顶上。老太婆惨叫了一声,突然往地板上沉下去了。老太婆赶紧举起双手去抱住头,押品还拿在一只手里。于是,拉斯科尔尼科夫使出浑身的力气,又用斧背在老太婆的头顶上猛击了一两下,血如泉涌,像从打翻了的玻璃杯里倒出来一样。老太婆仰面倒下了,她已经死了。

拉斯科尔尼科夫把斧头放在死人身边的地板上,立刻去摸她的口袋。老太婆上次就是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钥匙的。青年异常的紧张,抓起钥匙就去试开五斗橱,没有成功。可是他一翻旁边的旧衣服,突然从皮袄下面划出一只黄灿灿的金表,他急忙把所有的东西翻了一遍,在那堆旧衣服里,果然藏着金饰、串珠啊、表链儿啊,还有耳环和胸针。他急忙把这些东西塞入裤袋和外套袋里,那些一包包的东西和盒子,他没有仔细的看,也没有打开,东西那么多,他来不及拿。

从老太婆躺着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立刻像死人般的一动不动了。李扎维塔站在房间中央,两手捧着一个大包裹,木然的望着被杀害的姐姐。这个不幸的李扎维塔,她完全被吓昏了,连手也没有举起来就遮脸,虽然在这样的时刻,这是最必要的一种姿势,因为斧头已经照准她的脸直劈下来。拉斯科尔米阔夫慌忙中把夺下的包裹又扔下了,出乎意外的杀了第二个人以后,他越来越恐惧。楼梯上一个人也没有,大门口也不见人影,他慌忙的跨过门槛,往左拐弯,来到了大街上。一切都很顺当,他走进自己的屋子,合一往沙发榻上倒下了。

他睡不着,但头昏昏沉沉的,他躺了很久。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他惊醒,拉斯科尔尼科夫躺了很久,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他惊醒。纳斯塔西亚用拳头敲着门,叫喊着开门,“你活着还是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也许他不在家吧。”“哎哟,这是看门人的声音。”他俩要干什么?大家都知道了,抗拒呢,还是开门瞒了?他欠起半截身子,俯身向前拔出了门钩。果然不错,看门人和纳斯塔西亚站在门口,纳斯塔西亚用奇怪的眼色把他打量了一下,看门人默默的递给了他一张对折起来的灰纸,用风瓶的火漆封住,他说着,把这张传票交给了他,“办公室里送来的一张传票。”“嗯,什么办公室?叫你到警察局办公室去,大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办公室。”

于是他哆哆嗦嗦地拆开了传票,念起来,他念了很久,终于搞清楚了,这是区警察局发来的一张普通的传票,叫他今天09:30到区分局局长办公室去。他思忖着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情啊,警察局从来不找我呀,为什么恰恰在今天,警察局办公室的一个办事员问拉斯科尔尼科夫,“你有什么事?”拉斯科尔尼科夫拿出警察局的传票,“您是大学生吗?”那个办事员看了一下传票,又问,“那是的,从前是大学生。”办事员用指头点点尽头的一个房间说,“请您到那儿去跟文书谈吧。”

拉斯科尔尼科夫走进那个房间里,这儿地方狭小,挤满了人,其中有两个妇女,她感到心乱如麻,害怕不能够控制自己,他极力的、专心致志地想一件什么事情,但压根儿做不到。突然传来了一阵闹声,有个警官神气活现的走了进来,把那鼎戳着帽徽的制帽扔在桌子上,就在圈椅上坐了下来,他叫道:“你有什么事啊?”因为他那闪电般的目光没有使这么一个衣服破烂的人害怕,大概感到惊奇,拉斯科尔尼科夫漠然地回答说,“是你们传我来的呀,是一桩向他追索债务的案件,就是像这个大学生债务啊。”“什么债务?”拉斯科尔尼科夫心里想,但是这样看来,一定不是那件事。拉斯科尔尼科夫高兴的哆嗦了一下,突然如释重负,心头感到说不出的轻松。

“先生,通知您几点钟来呀?”中尉警官叫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生气,通知您九点钟来,可是现在已经11点多了。”“我一刻钟以前才接到传票啊。”拉斯科尔尼科夫转过脸去,大声的回答着,他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我在发烧,我抱病而来。不错吧,不许吧啦吧啦,我没有完啦完啦,可您对我完了完了,我是个大学生,不许人家对,完啦完啦。”中尉警官勃然大怒,他从椅子上直跳起来,“住口,你是在警察局里!”“您也是在警察局里!”拉斯科尔尼科夫大声的叫道,“您不但巴拉巴拉,而且还抽香烟,您、您不尊重我!”

说了这句话之后,拉斯科尔尼科夫感到难以形容的快乐,文书微笑的看着他们,大发雷霆的中尉警官显然很窘,这不关您的事,末了,他有点做作的高声叫道,“请您提出向您要求的答辩。”“嗯,让他看看控告他的状子。”“您不还钱,模样倒很漂亮,可是拉斯科尔尼科夫不再听他的话,猛地夺过来那张控告他的状子,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摸不着头脑,他问:‘文书,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凭借据向您索债追讨欠款。’‘哦,我、我没有欠什么人的钱啊。’‘这不关我们的事情,她不是我的女房东吗?’‘她是你的女房东,那又怎么样呢?’文书望着他,脸上流露出同情而又宽恕的微笑,但略带洋洋得意的神气。

拉斯科尔尼科夫没有起身就走,却把两个币肘支在桌上,用两手抱住了头,仿佛他在头顶上被人钉了一枚钉子。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坐在椅子上,有个人在右边扶着他,左边也站着一个人,手里端着一只黄玻璃杯,盛满了黄澄澄的水。尼特·基姆·弗米奇站在他面前,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尼克·基姆·弗米奇口气相当严厉的问,“这是怎么了?您病了吗?”文书说,“他签名的时候几乎拿不住笔。”文书说完了就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又办起公事来。伊利亚·彼得洛维奇从椅子上大声地问道,“您病了很久吗?”“嗯,昨天昨天开始的。”“昨天您出过门没有?”“我出去过。”“什么时候出去的?”“晚上七点多钟。”“请问您上哪儿去了?”“上街,简单明了。”拉斯科尔尼科夫厉声地、断断续续地回答道,脸色惨白。尼克基姆·弗米奇说,“他快要站不住了,你还不要紧。”伊利亚·彼得洛维奇用异样的口吻说,“我们不留您了。”

拉斯科尔尼科夫走了,他还能很清楚地听到,他一走出,热烈的谈话忽然又开始了,“搜查,立刻就要进行搜查了。”他暗自反复的说,急匆匆的赶回家去。“这些强盗,他们起疑了,刚才的恐惧心又把我整个绝住了,要是已经搜查过了,那怎么办?要是我恰好在家里碰到他们,那又怎么办?”这就是她的家,平安无事,不见人影儿,没有人来查看过,连纳斯塔利亚也没有进去过。可是天呐,我怎么把这些东西还藏在洞里呀?他跑到墙角,一只手伸到壁纸后面,开始把东西都掏摸出来,塞进口袋里。

他急匆匆的走了,忽然觉得精神失常,但人还是清醒的,他怕跟踪他的命令在半个小时或者是一刻钟之后下达,因此无论如何,得欲先灭迹。他在叶卡捷琳娜运河的堤岸上徘徊了半个小时,或许更多的时间,但他认为无法行事,不是有木筏停靠在河部,就是有妇女在河部洗衣服,或者有船定泊着,到处是人,而且在这儿殿上,从四面八方都可以看见他。有人故意走下去,停住步,把什么东西扔入水里,这是令人可疑的。

他忽然想起来,往涅瓦河那边去不是更好吗?那人少,不但惹人注目,重要的是离这儿远些。他忽然奇怪起来,我怎么会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烦恼不安地徘徊了半个钟头,他打微大街往涅瓦河走去,可是忽然头脑里又有了一个主意,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不是更好吗?哪怕再往岛上去,在那儿某处,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在森林里的一丛灌木底下,把这些东西埋藏起来,记住那棵树。虽然他觉得这个时候他无力作明确的判断,但他觉得这个主意准没有错。但命运不让他往岛上去,他从微大街往广场走去,忽然看见左手有个院子的入口,这个院子围着没有门窗的墙,好极了,在这儿把所有的东西扔成一堆,拔脚就走。

他朝四下看了看,已经把一只手伸入了口袋里,他无意间在外枪跟前,在大门和槽之间一额尺宽的地方,发现一块没有凿过的大石头,大概有一葡萄半重,紧靠着那堵临街的石墙,那堵墙的外面是大街和人行道,听得见人匆匆走过的脚步声,这里常常有不少的行人经过,可是在大门外谁也看不见他。得赶快进行,他弯下腰,两手紧紧的抱住了石头上部,用足了力气把石头翻了过来,石头下面已经压成了一个挖坑,他立刻把袋里的东西都扔入挖坑里,挖坑还没有填满,接着他把石头搬回来,恰好搬回到原处,只是稍微搁得高了一点,他扒拢泥土,用脚将死边踩平,不留一点痕迹。于是他走出院子,朝广场走去。罪证消灭了,有谁会想到往这块石头底下去寻找啊,即使被人找到了,谁会想到是我干的?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穿过广场,笑声一直没有停止过,可是当他走上前天偶然碰到那个姑娘的K林荫大道的时候,她的笑声忽然终止了。这个姑娘就是以后影响他行动的妓女索尼亚。拉斯科尔尼科夫回到家里已经是黄昏时分,他是从哪儿回家的,怎么回家的,他一点都记不得了。他脱去衣服,像一匹被骑得精疲力竭的马儿,浑身发抖,往沙发榻上一躺,把大衣拉过来带在身上,立刻就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

对拉斯科尔尼科夫来说,一个不正常的时期开始了,仿佛突然遇到了一片大雾,他被包围在走投无路和痛苦的孤独之中。他常常到索尼娅那儿去,这天他走进索尼亚屋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索尼娅等他整整一天了,心里万分焦急。一阵欢乐的呼喊声从索尼娅的胸腔里迸发出来,可是凝视了一下拉斯科尔尼科夫的脸之后,她勃然失色了。拉斯科尔尼科夫冷峻地说:“索尼亚,我来拿你的十字架了,你曾经叫我到十字街头去,怎么现在真要干起来,你却害怕了?”索尼娅愕然望着他,索尼娅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一会儿之后,索尼娅明白了,这个口气和这些话都是假的。

拉斯科尔尼科夫跟索尼娅说着话,眼睛却望着墙角里,仿佛避免直视索尼娅的脸。索尼娅,我认为这样也许会好一些,有一件事情啊,嗯,说来话长,而且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告诉你吧,我不会逃到国外去,我宁愿去找警察局里的那个中尉警官,让他猛吃一惊,我会引起怎么样的轰动啊,哎,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啊,十字架,十字架在哪里呀?拉斯科尔尼科夫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不能在一个地方站立一分钟,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事物上。

索尼娅从一只箱子里默默的拿出来两个十字架,一个是柏木的,另一个是铜的。索尼娅在自己身上划了个十字,又在拉斯科尔尼科夫身上划了个十字,然后把那个柏木的十字架挂在拉斯科尔尼科夫的胸前。索尼娅哭了,拉斯科尔尼科夫也动起感情来了,他望着索尼娅心揪紧了。索尼娅声音发抖,怯生生地请求着说:“您画个十字架吧,至少,得做一次祷告。”“嗯,哦,好吧,我听你的话,真心诚意的索尼娅,真心诚意的。”拉斯科尔尼科夫几次在身上画十字,索尼娅拿了自己的头巾披在头上,这是一块绿泥头巾,她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听到索尼娅要跟他一块走,他不觉猛吃一惊,“您怎么了?您上哪儿去呀?您别去!您别去,我我独个儿去。”他叫道,几乎愤恨的往门外走去。索尼娅在房子里站住了,拉斯科尔尼科夫甚至没有跟她告别,他已经把她给忘了。走到街上的时候,拉斯科尔尼科夫想起来了,他没有跟索尼娅告别,于是他停留了一会儿,在这一刹那间,有个念头仿佛等着机会要使他猛吃一惊似的,忽然使他开了窍,刚才我为什么来找她呀,抱着什么目的呀,我对她说有事,可是有什么事呢,根本没有,我说我要去,这是为什么,难道非去不可,我真的需要她的十字架吗?

啊,我堕落到那么卑鄙的地步啊,他忽然想起了索尼娅的话,到十字街头去,向人们跪下磕头吻土地,因为你对他们也有罪,大声的告诉所有的人,我是凶手。想起这些话,他不觉得浑身哆嗦起来。在这一段时间里,特别是在最后几个小时,他心里这么强烈的感觉到束手无策的苦闷和惊慌不安,所以他紧紧地抓住了这涌现出那纯洁的、从未有过的和丰满的感情的机会,这种感情像疾病发作一样,在他的心里骤然涌现出来,像一星火花在心灵里燃烧起来,像火一样燃遍了全身,他一下子浑身瘫软了,泪如泉涌。

他立即在地上伏倒了,他跪在广场中央,在地上磕头,怀着快乐和幸福的心情,吻了这片肮脏的土地。他站了起来,又跪下磕头,站在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说:“哟,他喝醉了。”一阵笑声轰然而起,一个喝醉的小市民加了一句:“朋友们,他要上耶路撒冷去了,再跟孩子们和祖国告别,向全世界磕头,吻着京都圣地圣彼得堡和他的土地。”第三个人插嘴说:“还是个年轻人呐。”又有一个人用严肃的声调说:“一个高尚的人呐。”这些叫喊声和对话,使拉斯科尔尼科夫不敢叫喊“我是凶手”,可是这句话也许要从他的嘴里跳出来,但及时缩了回去,他沉着的忍住了这些叫喊,不敢朝四下看一眼,径直的穿过胡同向警察局走去。

路上有个幻影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但他丝毫不觉得惊奇,他已经预感到这是不可避免的,当他走到干草市场的时候,他又跪下磕头,头向左边扭过去,他看见了索尼亚站在离他50步远的地方,她躲在广场的一排木棚后面,不让索尼娅看见,这样看来,在这悲痛的路途中,索尼娅一直在伴随着他。这当儿,拉斯科尔尼科夫一下子就觉并明白了,索尼娅现在永远跟他在一起了,甚至要跟着他到天涯海角,不管命运叫他到什么地方去,他心里痛苦极了,但是他已经来到了决定命运的地方。

拉斯科尔尼科夫坐在警察局中尉警官的面前,推开了端来的水,轻轻的、从容不迫的口齿清楚的说:“是我当时用斧砍死了那个年老的官太太和他的妹子李扎维塔,我抢了东西。”中尉警官惊讶的目瞪口呆,人们从四面八方跑拢来了,拉斯科尔尼科夫把自己的口供又述说了一遍。

西伯利亚,在宽阔荒凉的河岸上有一座城市,这是俄罗斯行政中心之一,城市里有个要塞,要塞里有个监狱,二级流放犯拉斯科尔尼科夫在这个监狱里已经关了九个月。自从他犯罪以来,差不多已经一年半过去了。拉斯科尔尼科夫被判服苦役8年。

听众朋友,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的微缩小说播送完了。责任编辑:张兰,录音师:蒋淑。感谢各位朋友收听,我们下次节目再会。



"感谢喜欢,赞赏支持是对我的鼓励。"

微信收款码   微信收款码

很赞哦! (0)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