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网站首页>文学文学
《无声的掘墓者》暗流涌动下的命运操控与抗争
铛铛铃2025-09-25【文学】527人已围观
简介
给大家播送英国作家威廉·默里克特·毛姆的短篇小说《无声的掘墓者》。
他讲的是一个未经世事的英国小职员大班来到中国,不仅发了横财,还爬上了洋行分行经理的宝座。然而,中国的义和团运动、中国的苦力乞丐,使他预感到自己的灭亡,后来也确实被埋葬在他所侵略剥削的中国大地上了。下面就请大家欣赏这部作品。
大班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重要人物。英国在华开设的最重要的公司中,有个并非不显眼的分公司,他在那里坐第一把交椅。30年前初来中国时,他还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职员,靠了自己的真才实干,他已出人头地。回首往事,他喜形于色。
他来自班尼斯镇郊区,在那个地方拼命想搞得体面些,到头来还是一副可怜相。郊区有长长的一排红色小房子,其中之一便是他的寒舍。而眼前这幢石砌的豪华大厦,走廊宽阔,房间宽大,既是公司的办公室,也是他的住处。看看这大厦,想想那小红房子,他感到心满意足,洋洋自得。
红房子的生活已是遥远的往事了。那时他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他在圣保罗中学读书,便和父母姐妹坐下来吃晚饭。餐桌上摆着一块冷肉,还有一些面包和黄油,茶里放了不少牛奶,一家人便大吃大喝起来。而现在,他吃晚饭的派头确实今非昔比了。晚礼服是一定要穿的,不管他独自吃饭还是宴请客人时,他的三个仆人总是侍立桌旁,随时听候吩咐。他的管家深知其所好,衣食所事都从不用他操办。每顿晚餐,仆人都给他上汤、鱼类、杂菜、甜食、开胃点心一应俱全。因此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招待客人。对于食物,他是位饕餮者。他想,一个人吃晚餐时,为什么上的菜就应该比宴请客人时少一些呢?那样做是没有道理的。
大班的确熬出了头,因此他现在对于故土并无眷恋之情。他已有10年没有回英国了,度假时他不去英国,而是去日本或温哥华,在那里肯定会遇到从中国沿海一带来的故知,而在家乡,他却没有熟人。她的两个姐妹已经出嫁,都是门当户对,嫁给了职员,他们的儿子们也都是职员。他跟这些亲戚没有什么联系,他们使他感到厌烦。每逢圣诞节,他给他们寄一块上等绸料、一块精致的刺绣或一箱茶叶什么的,也算是尽了他的手足之情。他并不小气,母亲在世时,他不总是寄回赡养费吗?不过,到他的退休之年时,他不想回英国去,因为他看到很多人晚年回到故乡本土,但经常是以失望而告终。他决意在上海跑马厅附近搞一所房子,那时他就打打桥牌、养养马,玩玩高尔夫球,以颐养天年。
当然,考虑退休问题还为时尚早,他还要干很多年呢。再过5、6年,希金斯就要退休返乡,那时上海总公司董事长的位子就是他的了。目前他在这里也很快活,而且还可以省钱,这在上海就办不到。他在这里比在上海更有利,他是当地的知名人物,他的话别人都得听,即使当地领事对他也要小心谨慎,迁就一二。有一次领事跟他发生口角,倒霉的却是领事。现在想起这件事,大班还翘起下巴,显出一副凶狠好斗的架势。
大班笑了起来,感到心情极佳。此时大班刚参加过汇丰银行的盛大舞宴,正步行回自己的办公室去。这次宴会很丰盛,满桌子的美酒佳肴,他一开始先喝了两杯鸡尾酒,然后喝了些白葡萄酒,最后又喝了两杯红葡萄酒,和一些上等的陈年白兰地。他感到十分舒畅。宴会结束时,他采取了个罕见的行动,步行回家。他的轿夫们抬着轿子紧随其身后,随时准备他乘坐,可是他喜欢溜溜腿脚,最近他运动的太少了。由于他太胖,不能骑马,运动的机会就更难得了。虽然不能骑马,他还是可以养几匹。迎着和风慢步向前走着,他想起了这一年春季要举行赛马会,他有几匹纯种马,对此他寄予很大的希望。他在办公室里有个小伙子已出息,成了优秀棋手,大班知道,必须当心,不要让别人把他搞走,上海那个老家伙希金斯会出大价钱把他挖走的。大班还要加劲儿赢上两三场比赛,他经常夸口说,他的马厩在本市是最呱呱叫的。
此时,大班像鸽子一样,挺胸凸肚地蹒跚着走了起来。这一天,风和日丽。啊,人生在世,其乐无穷。走到公墓时,大班停住了脚步。公墓里非常整洁,它的存在说明了他们团体的财产是丰厚的。每次经过公墓,他总是十分得意,充满自豪感。做个英国人真是太让人开心了。公墓初建之时,这块地皮廉价到手,但随着这座城市的兴旺发达,这块地皮可以值很多钱了。曾有人提议将公墓另迁新址,以便把这块地卖给造大楼的人,从中牟利,但团体反对这个动议。一想到团体里市区的成员安息在这个岛上最值钱的一块地方,大班就感到心安理得,这说明了他们有着比金钱更值得器重的东西,让金钱见鬼去吧,到了至关重要的节骨眼儿上,金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时,他想应该到里面巡视一番。他看看墓地,只见坟墓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小路上没有丛生的杂草,十分景气。他边溜达着,边看看墓碑上的名字。这里并排竖着三块墓碑,这三个人是马里巴克斯塔号船的船长、大副和二副,他们是1908年在一场台风中一起遇难的,这件事大班记得清清楚楚。那边的几座墓碑,是为两名传教士和他们的妻子儿女树的,他们是义和团作乱时被害的,那可曾是令人胆战心惊的事件呢。大班并不是多么信任传教士,可是真他妈的可恨,他们竟死在可恶的中国人手里,实在让人受不了。
接着,他走到一个十字架旁,上面的名字他是熟悉,爱德华·莫洛克,这可是个有为的青年,但他饮酒过量,命丧黄泉,可怜的家伙,那时他才只有25岁呢。大班认识很多人都是酗酒致死的,还有几个十字架,上面刻着他们的姓名和年龄,他们都是些25、26或27岁的青年,遭遇都是相同的,他们来到中国发了横财,平生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他们逞强好胜,跟人家举杯对灌,可是他们酒量不济,身体忍受不了,结果就被埋在了这里的黄土垄中。在中国沿海这块地方,你想在喝酒时逞英雄,就得有健全的头脑和强壮的身体。当然,这是令人伤心的往事了,不过大班一想到,有许多小伙子在比赛喝酒时,被大班送上了黄泉之路,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而且他想到有一个人的死,对自己后来的前程大有裨益,那个人跟他在一个公司里工作,职务比他高,也是个机灵鬼,要是那个家伙还活着的话,大班今天就没有如此显赫的地位了。的确,天意难测,岂可逆料。
啊,这里埋着的是娇小的泰纳夫人,她的闺名叫VIOLETTE,他曾是个招人疼爱的小宝贝儿,打扮当年曾跟她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她去世时大班简直顿足痛心。他看着墓碑上写的她的生卒年月,即使她眼下还活着,也是半老徐娘了。想想这些长眠地下的故人,大班觉得一阵得意之感涌上心头,他胜过了这些人,他们都已逝去,而他却健在,在人生的斗争中,他的的确确击败了这些人。向着面前的累累青冢横扫了一眼,大班轻蔑地笑了,他揉搓着双手,洋洋自得起来。他喃喃自语地说:“谁也没有瞧不起我过。”对于这些死者,他怀着一种轻蔑,但并无恶意。
接着,他慢步向前,突然看见两个苦力在挖墓穴,他觉得好生奇怪,因为他没有听说团体里有谁新近去世。大班大声问道:“喂,你们这是为谁挖的?”两个苦力竟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继续在那里干活,墓穴已经挖得很深,他们站在里,大铲大铲地向上扔土。大班来华已有多年,可他不会讲中国话,在那种年头,人们认为不必要学这种倒霉的语言。他用英语问两个苦力,但他们听不懂,就用中国话跟他搭腔,他气得骂了声“蠢货”就走开了。大班知道布鲁姆太太的孩子在生病,可能已经死了,可是假如那孩子死了,他肯定会听说的。再说那个墓穴根本不是为孩子挖的,像是成人的,而且死者一定是个大高个儿呢。真不吉利,他想,万不该到这个公墓来。他急匆匆离开墓地,一头钻进了轿子。此时他双眉紧锁,惴惴不安,刚才那股子高兴劲儿化为乌有了。
一回到办公室,他就呼喊着把助手叫了来:“喂,别死,这儿有谁死了吗?你知道吗?”可是助手一无所知,大班更感到迷惑不解。他又叫来一名中国职员,让他到公墓向两个苦力打听一下。然后大班坐下来签发信件。那个职员不一会儿回来报告,说苦力已经走了,无处再去打听。大班感到心烦意乱,出了事情还一无所知,这是大班最恼火的事。他想他的仆人一定会了解的,这个人对当地发生的事情样样都知道。于是大班又把他叫来,可是仆人告诉他根本没有听说团体里最近有人死亡。大班怒气冲冲地说:“我也知道没有人死,可是那个墓穴是为谁挖的呢?”他告诉仆人,再到公墓管理人那里去查问一下,既然没有人死,为什么要挖那个墓穴,究竟搞什么名堂。仆人刚要离屋,他又把他叫住说:“你先给我搞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然后再去。”
大班不明白为什么看见了那个墓穴,就使他这样惴惴不安,他很想把这件事忘掉。一杯威士忌下肚之后,他觉得好些了。他把手边工作了结掉,回到楼上翻阅起《笨拙》杂志来。再过几分钟,他就应该去俱乐部,在那里打一两圈桥牌,然后回来吃晚饭。不过他想还是等仆人回来,听听他说些什么,好解除他心头的疑窦,因此他就等着。
不一会儿,仆人回来了,还把公墓管理人带了来。一见面,二话没说,他就问道:“你们挖墓穴干什么,这儿没有人死吗?”“没有。”管理人回答说。“我没有让人挖呀。”“你简直胡说八道,今天下午明明有两个苦力在挖墓穴吗。”两个中国人面面相觑,接着还是仆人开口说:“他们到墓地去过,那里根本没有新挖的墓穴。”大班本来要讲话,却突然刹了车,真是活见鬼,“我亲眼看见的吗?”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他憋得面红耳赤。两个中国人呆呆地望着他,好一会儿,他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他愤愤地说:“算了,去吧。”
然而这两个人刚一离开,大班又喊着叫仆人回来。仆人满腔气愤,脸上带着冷冰冰的神气走了回来。他让仆人给他拿些威士忌来,大班掏出手绢,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酒拿来了,他举起酒杯凑到嘴边,这时他的手簌簌地颤抖着。他想,不管怎么说,反正他亲眼看见过那个墓穴是吗?当两个苦力一铲一铲地将泥土举过头顶,扔到地面上时,他甚至还听见了泥土砰砰落地的沉闷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浑身不舒服。不过他一下子又振作起来,他想全是毫无意义的思虑,假如那里的确没有墓穴,那准是自己的幻觉在作怪了。现在最好还是去俱乐部,如果在那里碰到医生,还可以给自己检查一下身体。
去俱乐部的每个人都一如既往没有变化,大班自己也弄不懂,他为什么竟期望这些人改变模样,如果有人不同往常,那对他是个安慰。多少年来,这些人彼此交往,过着有条不紊的生活,各自都养成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怪癖。他们中有个人打桥牌时老是不停地哼小调,另一个人喝啤酒时一定要用吸管儿,这些怪里怪气的习惯,以前经常是大班感到恼火,而现在却给了他一种安全感。他很需要与同伴生活在一起的这种安全感,因为他的脑海里老摆脱不掉在墓地看到的那种情景。
桥牌打得糟透了,他的搭档喋喋不休地抱怨,而大班自己也发了火。他觉得人们都用奇异的眼光望着他,他不明白,人们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突然,他觉得在俱乐部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走出门口时,看见医生正在阅览室里看《泰晤士报》,但他不愿意就这样去找医生,他倒想亲自去看看到底是否有个新墓穴。因此他坐上轿子,吩咐轿夫把他送到公墓去。人总不能有两次同样的幻觉,绝不可能。同时,他还带着公墓管理人一起去,如果没有墓穴,他当然不会再看见,倘若确实有的话,他要把管理人狠狠地揍一顿。可是事不凑巧,管理人不在,这家伙出去了,还带走了公墓大门的钥匙,没有办法进去了。这时,大班突然感到全身软瘫无力,他重新上了轿子,叫轿夫快点把他送回家去。他想回家去后,先躺上半个钟头,然后再吃晚饭,他已精疲力竭。不错,他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人在疲劳的时候容易产生幻觉。
在家里,当仆人把晚礼服送到他面前时,他用了好大劲才勉强起床。这天晚上他真不想换衣服,可是他强迫自己穿上。20年来,他每天晚上都换衣服,这已成了他的规矩,破例的事是万万做不得的。晚饭时,他叫仆人送上一瓶香槟酒,喝了以后他感到舒服多了。后来他又叫仆人拿出一瓶上好的白兰地,几杯以后,他觉得恢复过来了。什么幻觉,去他妈的吧。他走进弹子房耍了几招,打弹子时,他的眼力那么好,因此身体不可能有什么毛病。晚上他一上床便呼呼地睡着了。
可是他突然又醒了,他梦见了那个敞着的墓穴,两个苦力还在那里慢悠悠地挖着。他确信他看见过那两个,亲眼看见过的,又要把他说成幻觉,这岂不是荒唐。这时,他听到更夫在兜着圈梆梆敲更的声音,更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使他大吃一惊,一阵恐惧感觉抓住了他的心头。他觉得中国这个城市里萎靡、弯转的大街小巷,使他心惊肉跳,庙宇屋顶上的飞龙走凤,大殿里的精灵神,都使他胆战心惊。他痛恨这里刺鼻的臭气,也痛恨这里的人,那些穿蓝布短衫的苦力、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些身穿黑布大褂、笑容可掬、八面玲珑、神秘狡诈的商人和官吏,这些人似乎都威胁着向他扑来。他痛恨起这个国家来了,当初他为什么竟然到这个地方来呢?必须离开这里,不能再在这里待一年了,一个月也不行。上海总公司的职位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喊叫着说:“啊,天哪!但愿我能平安的回到英国。”他很想回老家去,即使死也要死在英国,想到跟这里的黄种人埋在一起,他忍受不了,他死后要埋在家乡,而不能埋在白天看到过的那个墓穴里,他不能安息在那儿,绝不能。最重要的是抓紧时机尽快离去,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无关紧要的,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他下床给公司董事长写了封信,说他已发现自己身患重病,十分危急,必须调离,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此事刻不容缓,他必须马上返回故里。
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大班手里紧紧抓住这封信,他躺在办公桌和椅子之间的地上,已经僵死了。
刚才播送的是英国作家毛姆的短篇小说《无声的掘墓者》。
"感谢喜欢,赞赏支持是对我的鼓励。"
很赞哦! (0)
上一篇: 《乡村礼拜日》宁静乡村的信仰与温情汇聚
下一篇: 《威尼斯商人》财富、爱情与正义的激烈较量